這年冬天,不僅張永、谷大用致仕,右都御史李充嗣也致仕了。
李充嗣曾在山東支持王淵整治河道,又在寧王造反時督理南京軍務。王淵本來想要重用這個老臣,無奈朱厚照太能活了,李充嗣的身體反而有些扛不住。
李充嗣離京的時候,王淵上疏皇帝,請給這位老臣抬官。
於是,李充嗣以兵部尚書職致仕,老家的房子可以改名為「尚書第」。
王陽明也在南京請辭,他的肺病需要靜養,但朱厚照懶得理會。反正擔任南京吏部尚書,也沒啥繁忙工作,一邊上班一邊養老都不耽誤。
對了,王陽明老樹開花,如今膝下有一子一女。
都是妾室所生,續弦夫人久不懷孕,王陽明捱不住族人嘮叨,自己也想留下後代,於是就納了一房小妾。
臘月二十七。
戶部尚書彭澤,來到楊廷和家探病,用那副大嗓門恭敬問道:「先生可好受了些?」
楊廷和拄著拐杖,嘆息說:「孟冬(農曆十月)染上風寒,本已痊癒。誰料前幾日又受寒,喝藥之後已無大礙。唉,人老了,比不得年輕時候。」
「咚,咚,咚!」
突然鐘聲響起,卻是會客廳的擺鐘在整點報時。有工匠改進歐洲鐘錶,搞出自鳴裝置,頗受士紳富商喜愛,民間稱之為「自鳴鐘」。
楊廷和雖然有些不喜歡王淵,但又不得不承認,王淵和物理學派,確實帶來了許多好的改變。
至少,生活方便許多。
楊廷和這幾年老眼昏花,兒子楊慎聘請工匠,用玻璃打造了一副眼鏡,現在每天都掛在胸前隨時取用。
兩人閒聊一陣,彭澤說道:「梧山先生(李充嗣)致仕,這右都御史該補一個……」
楊廷和立即擺手:「又不是左都御史,爭來也無用。選誰充任,且看陛下的意思,我等照常推薦一人便可。」
彭澤欲言又止,他雖年老,身體卻硬朗得很,還想跟王二郎爭一爭呢。
楊廷和安慰說:「濟物啊,你如今是戶部尚書,再熬幾年可以順利入閣,不要再跟王若虛起什麼爭端。」
「是。」彭澤只能聽話,他是楊廷和的死忠。
楊廷和又問:「鹽政改革已經一年,鹽稅銀子收得如何?」
太倉庫雖然由倉場提督(尚書或侍郎)管理,且不受戶部尚書節制,但戶部尚書有權查看賬目。
楊廷和回答道:「今年各地的鹽課、鹽稅,都已經解庫。折成銀兩之後,總共增加了一百八十二萬多兩。」
這個數據,絕對有人鑽空子,而且御史監督不力,但勉強還在可接受範圍內。
即便如此,還是把楊廷和嚇到了:「鹽課、鹽稅多了一百八十多萬?」
彭澤說道:「正是,過兩日便會呈報內閣和戶科。」
楊廷和感慨道:「王若虛,經國之才,吾實不如也。」
彭澤默然,作為戶部尚書,他是鹽政改革的主要受益者之一,辦起事來手頭特別寬裕,不像前幾任那樣捉襟見肘。
主要是以前的鹽課、鹽稅太扯淡了,每年收到中央不足百萬兩,突然猛增一百八十萬兩挺嚇人的。而且,還不損及灶戶、小民和大部分商賈利益,更是分潤了六成給地方,平白給天下官員加俸三級。
新鹽法的推行,還沒受到太大阻力。除了少數權貴和屯戶,大家都贊成改革,一切就像春風化雨,只需嚴查貪污和走私便可。
楊廷和現在想來,都還覺得有些不真實,搞改革居然這麼容易嗎?
彭澤又說:「今年朝廷的進項,不含極東運回之金銀,全部折算為銀兩已經過千萬兩。」
「不含極東之財,也能有千萬兩?」楊廷和以為自己聽錯了。
彭澤說道:「海關銀子,越來越多。鑄幣之利,也日漸豐厚。還有稅銀解庫,多項課稅必須使用新錢(即銀元、銅錢),此法已在兩京十三省推行,也能省下許多折價與運本。若各地督撫、御史整治海關得力,恐怕還能增加一兩百萬關稅。」
楊廷和徹底無語,十年前,中央財政收入不到五百萬兩(不含大量實物稅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