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好了那些薩珊銀幣,趙無咎隨即就走出了寶盛行的店門,主打一個不耽誤工夫。
這時,負責端茶送水的店小二也走進來,拾掇起矮几。
看著茶具中被喝得一點不剩的奶茶,他一邊拾掇,口中還用「鄉音」濃郁的洛京話碎碎念叨著:「哪裡來的田舍郎,吃茶有吃得一點不剩的嗎,真是不懂規矩。」
而正在將虎皮打包的掌柜一聽這話,身體先是悚然一動,看了看中堂屏風的方向,然後才不動聲色地站了起來,用後背遮擋住中堂方向的視線——
抬腿,側蹬。
他利落地將那個店小二踹倒在地,鐵壺、茶盞「叮鈴咣啷」地撒了一地,然後便不由分說地勃然怒叱道:「粗手粗腳的豬狗輩!連這點活都干不明白,拿上東西,去後院,快滾!」
看著那店小二磕頭認錯,抱起東西就趕緊跑向後院,寶盛行的掌柜這才鬆了口氣。
「這小子真是個蠢奴,『田舍郎』也是你能講的?就算人家再怎麼『沒規矩』,可好歹也是大周的子民,豈說我等域外之民所能置喙的?」
他這是為了那個店小二好,誰讓後者是他的外甥。若非有這層關係在,他又怎麼會大發慈悲地將其帶到大周的洛京神都,還給他一份吃喝不愁的活計做?
「朴大昌,把東西收來了沒?」
就在這時,中堂屏風處突然傳來一聲問話。而隨著這聲話語,一名穿著天青色敷金彩輕紗袍的翩翩公子亦隨之從屏風後走出。
若是趙無咎此時仍在場,他一定會認得這是何人——因為昨日在洛京城門前,他們已經有過了一面之緣。
「公子,您要的虎皮在這裡,奴已經將其鋪排好了,最多三天,咱們鋪子裡的皮匠師傅就能將其硝好,到時候……」
寶盛行掌柜朴大昌滿臉堆笑,躬身向這位譽滿京城的輕薄公子回答道。他自以為回答得已經很好了,三天硝制好一張虎皮,還得按照寶盛行一十八道工序的規制,這絕對得加班加點才能完成。
然而,薛承譽一聽這話反而急了。「誰要你硝制它?我就要這虎的虎皮和虎頭,現在這簡單處理過的樣子就好,你可別給我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一見這位輕薄公子有些急眼,朴大昌嚇得兩腿登時就軟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口中還連連稱罪,說剛剛是自己蠢笨沒能領會公子的意圖,還望其不要發怒。
眼見這掌柜如此卑躬屈膝,薛承譽頓覺沒什麼意思,心中頗為不屑地評價道:「扶餘人就是愛跪,沒點丈夫氣概。」
不過,他現在也沒心情搭理這件事情。事實上,若非剛剛在後堂聽見熟悉的聲音,然後又從珠簾後面窺得了趙無咎,他甚至同這個朴大昌的講一句話的打算都沒有。
雖然,這個寶盛行其實算是他薛家的買賣,這個朴大昌是他阿爺留後院朝集使的心腹干將,幫他阿爺「坐」在這豐都市裡,打探了不少井間消息。
當然,鄙夷歸鄙夷,薛承譽又不是什麼痴兒,這種話他不會宣諸於口。
他只是淡淡說道:「把虎皮收好了,再讓人把它送回我家,本公子過兩日在『簟蒲宴』上有大用。」
朴大昌滿口答應,連連保證道:「公子放心,小老兒一定將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絕對不給公子丟臉。」
薛承譽一提及簟蒲宴,朴大昌立即就明白了,這位想要虎皮到底是為了什麼。
君以簟席,大夫以蒲蓆。
每逢夏日,溽熱難當,洛京貴少們就會從冰窖里取冰,找地方鋪上竹蓆,辦上一場所謂的「簟蒲宴」來消暑取樂。
宴席間,除卻嬉戲,玩鬧,大吃大嚼各種消暑美食,這些個洛京貴少們喝上頭之後自然也免不了吹牛打屁。
薛承譽既然想把這虎皮、虎首帶到宴會之中,那肯定就是存了誇耀自己武力的心思,朴大昌一琢磨就想明白了。
因此,他這才在暗罵自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