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安業坊。
馬大惟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蘇大為一番後,目光旋即轉向了陳敏。
「十一郎,他行嗎?」
馬大惟蹙著眉頭道:「奪命槍姜隆,詭箭王一飛,可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想當初他們流竄蜀中。蜀州六縣一百三十名不良人出動,還是被他們逃之夭夭,更折損了二十多人。這等人物,可不是等閒之人可以對付,你可不要大意。」
等閒之人,自然是說蘇大為。
也難怪馬大惟會如此說,蘇大為看上去,年紀確實不大,讓人很難產生信任。
馬大惟是萬年縣不良帥,無論資歷和威望,遠勝之前的魏山。
陳敏道:「放心吧,阿彌是三郎之子,身手不差,之前曾殺過一頭詭異。」
「三郎的兒子?」
馬大惟的目光,有了變化。
他再次打量了蘇大為兩眼,輕聲道:「老子英雄兒好漢,但願你不要墜了三郎名頭。」
殺詭異,對於普通不良人而言,似乎是一樁大事。
但對在不良帥位置上做了近三十年的馬大惟而言,殺詭異也不算多麼了不起的事。
詭異,有強有弱。
殺詭異最重要的是勇氣和信念,而非身手。
他曾見過,那身手非凡之人,平日裡能以一敵十,甚至二十,三十。但是面對詭異,卻先嚇破了膽子,眼睜睜被詭異殺死,甚至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說他打不過那詭異?馬大惟不相信。只能說,他膽子不夠壯,所以才會慘死詭異之手。
不過,蘇大為能殺詭異,至少說明,他膽氣不弱。
「馬帥,到底什麼情況?那兩個魔頭竟跑來長安?」
「不清楚,最近接到了一些線報,似乎有不少牛鬼蛇神都混入長安城,不知是何用意。
這兩個瘋子,前些日在一家酒肆吃酒,因為幾個胡姬和人發生衝突,當場殺了十幾個人。之後,他們還不滿足,又跑去把那個率先引發衝突的家人全部殺死。
一家六口啊,最小的才剛滿月!」
陳敏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輕聲道:「怪不得說,死活不論。」
「能抓活的自然最好,可是這兩個人……
說實話,如果不是程家催的緊,我寧願他二人出城後動手。在這裡動手,太危險了。」
「程家?」
「盧國公!」
馬大惟提示了一下。
陳敏苦笑點點頭,「怪不得,我說你怎麼這麼急著要行動,和那老混不吝有關,的確是拖延不得。
不過,人手夠嗎?
實在不行,我再去招一些人來。」
「那兩個傢伙警惕性很高,人多了,他們會覺察。
到時候大開殺戒,會造成更多人喪命。我這次帶了二十多人,都是萬年縣的好手。」
「既然如此,那依你安排。」
馬大惟道:「十一郎,你待會兒跟著我,咱們一起行動。」
說完,他又看了蘇大為一眼,輕聲道:「你叫阿彌,對吧。」
「阿彌是我乳名,我大名叫做蘇大為。」
「阿彌,你聽著,待會兒找個高處把風,不要擅自行動。」
馬大惟說完,一擺手,一個不良人走上前來。
他從那不良人手中接過了一張鐵胎弓,還有一壺箭矢,遞給蘇大為道:「你射術如何?」
「還不錯。」
「很好,到時候你就盯著,一旦他們突圍,就用箭矢阻攔。
但你要記住,切不可和他們正面交手。那兩個傢伙,皆有萬夫不擋之勇,不是你能抵擋。如果擋不住,就讓他們跑,千萬別追。否則他們很可能會在鬧事大開殺戒。」
「難道,看著他們逃走?」
「逃走了,還有機會再抓。真要大開殺戒,死的都是平民百姓。」
很顯然,馬大惟並不相信蘇大為。
不過,蘇大為並不生氣,反而因馬大惟那最後一句話,對他產生了敬佩之意。
這老先生雖說有些傲慢,但的確是一個好人。
從他掛念著平民百姓的行為能看得出,他並非那種為了成功,不計損失的無良之輩。
不良人,不良人……
殺不良,而非自己不良。
蘇大為也沒有反駁,只點點頭道:「放心,我會盯著他們。」
「好,那咱們準備行動。」
馬大惟身邊的不良人,紛紛做準備。
蘇大為則拉著陳敏道:「十一叔,盧國公是誰?」
「程知節,你不知道?」
陳敏笑道:「等回去了,要好好給你補課才行。這長安城裡,王公貴族眾多。咱們做不良人的,不說全都知道,但必須要明白,誰能招惹,誰不能招惹,免得惹禍。」
程知節,那不就是程咬金?
這老傢伙還沒有死啊!
說起程知節,的確有點陌生。
可如果提起程咬金,那絕對是人盡皆知。
蘇大為當然也知道程咬金什麼人,三板斧定大唐江山,瓦崗寨混世魔王……後世的評書演義,影視節目他看了不少,怎可能不知道程咬金是什麼人?不過,他還以為,程咬金已經死了。想想似乎也正常,李世民死了,秦瓊死了,程咬金嘛……
「阿彌,待會兒小心點,不要輕舉妄動。」
「十一叔放心,我曉得輕重。
你也保重,剛才那位馬帥可說了,那兩個人是瘋子。」
陳敏微微一笑,拍了拍蘇大為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跟著馬大惟徑自離去。
而其他的不良人,也都散開。
沒有人和蘇大為交談,也沒有人告訴蘇大為該怎麼做。
大家雖都是不良人,但分屬兩個縣衙,更沒什麼交情,說多錯多。
當然,從某種程度上也說明,這些萬年縣來的不良人,並沒有把蘇大為放在眼裡。
蘇大為也不會去用熱臉貼冷屁股。
不良人就是這樣,能不能被放在眼裡,看你本事說話。
比如陳敏,比如江摩訶,那都是實打實的真本領;而周良能如魚得水,更多是因為他眼頭活泛,能幫人排憂解難。當然了,周良也有真本事,否則也難以立足。
蘇大為把橫刀和手弩交叉,斜背在身後。
他腰胯胡祿,手持鐵胎弓,向四處看了幾眼,目光旋即落在了巷口的一科老槐樹上。
那老槐樹有七八米高,枝椏廣茂,猶如一個傘蓋。
初夏,老槐樹上枝葉繁密,藏在上面,不但不容易被發現,而且視野也非常開闊。
第四十八章 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