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完命令後,張延賞捻著鬍鬚,沉吟著在廳堂壁畫前走來走去,步伐有些焦躁。
他覺得自己的動作已經非常滯後了,蜀地的錦繡河山雖好,可也有個致命的缺點——容易自守懈怠。
皇帝逃到奉天城後,讓段秀實帶著高岳、韋皋這兩個豎子成名,接著高岳直升為興元少尹三州都團練使,韋皋則為金吾同正將軍兼鳳興都團練使,這二位直接掌控京畿和蜀地間的要道通行,像兩座山般橫在自己與皇帝之間,讓我張延賞困在蜀地毫無作為!
哪怕現在皇帝收復京師,需要我蜀地的財賦,可轉輸的功勳還是在高岳手裡,我交錢交糧,等於為高岳作嫁衣裳。
更有我那大女婿韋皋,當初我待他刻薄,他必然會復仇,與我為難的。
所以這讓張延賞很是憤恨苦惱,他之前讓鄭絪去奉天城,得為翰林學士,就是希望埋下個眼,這次他決心不再等待,直接領軍去勤王。
可就在此刻,府衙外突然傳來巨響,好像是人馬的喧譁聲,陣陣撲來,驚得張延賞張大嘴巴,急忙問是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喊殺聲越來越劇烈,還夾雜著火焰的畢剝之聲。
幾名虞侯跑進來,大呼「西山軍反!」
整個府衙內頓時炸了鍋,張延賞豢養的牙兵正穿過庭院和曲廊,前往府門前集結,而其他的文書筆吏則驚駭莫名,到處奔逃,有人已搭起梯子開始翻越牆垣。
「不要慌張。」張延賞沉聲說到,叫這些虞侯再出去打探確切消息。
話音還沒落地,又有兩名虞侯連滾帶爬地跑到府衙院內,對張延賞顫聲匯報說:「節下,西山軍亂矣,正圍攻西門宣明樓!」
宣明樓,為蜀都城最大的城門望樓,也是連接太城、少城間的最大工事,因太、少城間無城牆分隔,故而只要打破宣明樓,敵軍便可長驅直入蜀都的太城內。
「亂軍帶頭者為誰?」
「西山正副兵馬使韓潭、張昢!」
「如何入的少城?」
「不是節下宣令,讓他們入的少城嗎?」
「唉!」張延賞後悔莫名,連連頓足,便又揮手喊到,「快,快去喊僚蠻兵前來護城。」
可這時候他兒子張弘靖氣急敗壞地跑來,連呼一萬蠻兵也被煽動,呼嘯做反,正在攻城南錦官城的江橋門、市橋門,四處縱火,劫掠市集住家。
「崔寧埋的好毒獠牙!」張延賞破口大罵。
他來到蜀都城後,雖然好不容易驅走了崔寬,讓對方去湖南當觀察使,可卻始終動不了西山軍,這群軍卒是針扎不入水潑不進,駐屯在西山一帶的各處關隘里,張延賞還得按月給他們口糧,按時給他們衣賜、雜賞。這次出軍前,張延賞還特意給西山軍每人兩貫的資裝費,可這群人表面上答應來蜀都城追集,可現在轉眼就在韓潭、張昢的慫恿下叛亂了。
宣明樓前殺聲大作,西山軍士卒統統蒙赤紅色抹額,大呼「殺張延賞」,對著樓宇上發射無數火矢,更有死士魚躍而進,手持自西山諸峰上砍伐下來的長竿,這種毛竹竿足有胳膊粗,普通鋒刃根本斫不斷,數人共持,竿頭削尖,裹以麻布、火油、爆藥,砰砰砰不斷炸裂迸出駭人心魄的焰火。
一根又一根毛竹竿,抵刺入宣明樓的樓板之中,數重屋檐著火,火勢越來越烈,濃煙熏得內里的軍府牙兵耐受不住,紛紛自樓內奔出,向太城內逃遁。
入夜後,宣明樓在巨大的火焰里掙扎番後,一重疊著一重,徹底坍塌掉了,西山軍分為數撥,翻過其樓四面的山崗高地,開始沖入太城內。
整個蜀都城裡的百姓富戶無不閉門,嚇得魂不附體,哀求佛祖道君庇佑。
兩個時辰後,西川節度使的軍府大門被攻破,韓潭和張昢持刀走到其中,「張延賞何在?」
尖叫聲里,府中的營妓們先被押出來,韓潭追問張延賞何處去了。
「略略不怕,略略不怕......」其中琵琶妓高略略瞪著無著落的大眼睛,在交加的刀刃、矟尖下,顫抖驚嚇得如小獸般,旁邊的營妓小春扶住她的肩膀,不斷寬慰著這位。
在她們面前,全是群虎狼般的士卒。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