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所謂的兩稅錢總定額是如何來的?其實很簡單,原本的縣鄉戶口、田畝其實對安史之亂後的唐政府來說就是本糊塗賬,更別說現在藩鎮林立的局面了,故而對第五琦、劉晏乃至楊炎所處的時代來說,「把稅收上來」就是最大的成功。
故而因時制宜,楊炎的總稅額標準就是州州疊加,拿的是過去的數據,即「各州各取大曆中一年科率錢穀數最多者,便為兩稅定額」,打個比方,就拿高岳的興元府來說,梁州(府所在州)大曆某年給朝廷繳納的錢穀數最多,那這年便恆定為梁州兩稅的定額,以後都得這麼多;洋州是大曆另外某年最多,那那一年的數額就是洋州兩稅額,以此類推,如此把梁、洋、利、鳳、興的稅額都加在一起,便是整個興元府的兩稅總額。
說白了,陸贄認為兩稅的總額壓根就沒個譜。
此外所謂的兩稅額,還是過去把正稅和所有苛捐雜稅都加在一起的,等於是把苛捐雜稅「合法化」、「定製化」,剛剛推行時,皇帝還信誓旦旦昭告天下,說兩稅以外不能再別征一錢,可那也只是說說罷了——如今唐朝的稅收非常混亂,朝廷征完兩稅,地方的藩鎮、州郡還要變著花樣加征,又被胥吏層上下其手漂沒部分,層層盤剝疊加,最後全都轉嫁到百姓的頭上。
百姓苦不堪言不說,朝廷也未見徵得多少錢上來,這種稅制是很僵化的,沒有什麼彈性可言,即同樣所說的「量出制入」(要花多少咱們就征多少,預算什麼的是不存在的):一旦遇到重大戰事,朝廷的兩稅錢花完,那麼只能在下一年提高兩稅錢的總額度,多出來的部分又在各層的「關愛」下,翻了幾番,遭殃的還是百姓。
這時陸贄又指出:「大曆年間各州人戶也好,田畝也罷,和如今相比,變化極大!而各州兩稅錢卻還按照舊的數額分攤,使得窮州稅多,富州稅少,長此以往窮州因重稅更窮,富州雖富卻不納稅。最後窮州的人戶不堪重負,只能往富州逃亡,或託庇形勢戶為佃農,不再往國家納稅。此刻各地州縣只能把這部分喪失的賦稅,攤派到還留在本地的人戶身上,稱為『攤逃』、『加配』。年復一年,流亡日重,人戶負擔也日重,國家稅收卻日蹙。最終百姓只能舉債納稅,以至於賣兒鬻女,陛下!這可都是陛下的赤子們啊!這天下豈有父母見赤子嗷嗷待斃,而無動於衷者?」
這話確實也震動了皇帝,他坐在御座上,手不知該往何處安放,良久他還帶著些懷疑,詢問殿內的執政說,陸九所說的兩稅弊害,是否真的那麼嚴重?
李泌這時點頭,報告說陝州、虢州有的縣,因「攤逃」、「加配」,人戶逃亡非常嚴重,以至於有的縣戶口所存不足三分之一。
皇帝默然了。
陸贄的這番奏論,讓沉浸在出擊剿滅党項的興奮里的皇帝,被當頭澆下盆雪水,他也明白,這樣的局面持續下去,貽害的是國家未來。
過了會兒,皇帝說要不這樣,朕再派大臣為各道黜陟使,重新遵照實際情況,調整下各鎮各州的稅額。
殿上,高岳忽然轉出,聲音洪亮,「陛下,此事切不可如此行之!」
「高卿你的意見是什麼?」皇帝發問。
高岳便說:楊炎推行兩稅法,使稅收穩定劃一,確實幫國家渡過難關,可因準備工作的粗率,在定額時只是派出十多名黜陟使,各行其意,各制一隅,況且黜陟使都是從朝堂里走出去的,倉促間哪裡能掌握州縣的具體情況?去了地方都是瞎子聾子,高岳此刻舉洪經綸為例,這位當初跑到魏博鎮替陛下「銷兵」,結果田悅前腳收了朝廷的銷兵錢,後腳就分給了麾下士兵,朝廷空耗錢財,卻讓魏博對朝廷的敵意更甚。現在如果還只是派黜陟使去調整下稅額,根本無濟於事,也不可能成功。
「那依高卿的說法,該如何施行呢?」
高岳趁機說,所謂的稅,不過是根據人和田地所出的,現在最根本問題是朝廷對地方的情況摸不清楚,故而臣請先在興元南鄭、城固兩縣,鳳翔行秦州的彰信縣,設「經界司」,由縣令執掌,讓百姓結成保甲,先自實家產,然後由經界司打畫土地,以此為基準來確定兩稅額。
「請以兩年為期,陛下觀之,南鄭為次赤縣、城固為畿縣,彰信為中縣,情況各有差等,如兩年後稅錢斛
12.初設經界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