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帶在大明並不是簡單代表帽子和腰帶。它是一種身份,是區別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的標識。有了冠帶,就是「紳」;沒有冠帶,始終都是民。兩者在各種社會活動中都有嚴明的分野,甚至對衣服布料和顏色的使用都有影響。
尋常百姓要想由民入紳,只有讀書上進這一條渠道。對於徐小樂這樣的醫戶而言,則能以技藝晉身。照朝廷諭令,醫戶在軍中效力三年,有功無過,給冠帶;取得冠帶之後繼續效力三年,可授職;履職三年之後,方能授官,最終成為大明真正的主人官僚集團中的一員。
徐小樂從平民一舉成為醫官,得授吳縣惠民藥局大使的職司,可以說是一天走完了人家六年的路,在旁人眼裡就是一步登天。而現在徐小樂要掛冠而去,這無疑從天到地,大違世道潮流。
何況只是不想離開家這麼個荒謬的原因。
那些十年寒窗金榜題名的進士們,一旦授官很可能就一輩子都回不了家了。許多人都是父母去世方才丁憂回家,三年之後又要起復,出去為官。
有誰說過因為想家就不做官的麼?唔,這種奇葩要找總是能找出來幾個的,但在世人眼中就是怪人。
徐小樂卻從來沒把冠帶、職司放在心上。
他去爭取藥局大使的初心很單純,就是為了博取病家信任,不因為他的年紀而受到輕視。如今他在鄉梓間的名望已經傳播開了,來找他看病的人誰還會因為年紀的緣故不信他?
而且穹窿山的事業也到了瓶頸,要想再擴大規模也不現實。這就讓徐小樂覺得大使的職位可有可無,猶如啃過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
徐小樂走出縣醫署的時候,心中一個機靈:譚公這麼著急給自己找差事躲出去,莫非他已經有了什麼消息?
這麼一想,徐小樂就有些急迫起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拳腳功夫,而市井中碰瓷挑釁、栽贓抹黑的手段簡直層出不窮。那些倉耗子有錢有人,只要想做,就能叫他渾身酸軟。
譚公超以為套個麻袋扔進河裡是很恐怖的事,殊不知世界上還有更多叫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呢。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徐小樂雖非君子,但也不肯立於危牆之下。他當即回到長春堂,收拾行李準備回木瀆。誰知平日裡只是隨手帶個一兩件東西過來,日積月累竟然裝了兩個大箱子,憑他自己是肯定帶不回去的。
好在徐小樂有學徒。
秦康跟魯藥師去了臨清藥市還沒回來,陳明遠、黃仁和李金方卻還在。照理說人也夠了,不過徐小樂被人劫殺過一次之後就格外謹慎,還是去找顧煊多要兩個人更安全些。
顧煊一聽徐小樂要走,頓時急了:「小樂啊,你可不能就這麼走了呀!長春堂怎麼能離了你呢?」他雖然不太上心經營,但是現在徐小樂的病人都是首屈一指的豪門大戶,甚至直通禮部侍郎的公子呢!他可是長春堂的招牌。
顧煊滿臉焦急道:「你先等等,我去找李先生來。」
李西牆如今日子過得十分滋潤,搭上了一個有錢的寡婦,過著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他聽說徐小樂要走,也是十分著急。
小樂若是一走,誰給他捉刀呢!
徐小樂本想說破有人要對自己不利,但是又覺得這麼說起來太怯懦了。為了還沒影子的事就逃回家裡,說出去實在有些丟人。趁著顧煊去找李西牆的功夫,徐小樂正好理了理思路,給自己找了個不錯的藉口。
顧煊和李西牆急急回到醫館裡,拉了椅子坐在徐小樂的診案旁。
李西牆開門見山道:「小樂,你是要回木瀆還是被人挖了牆角?我可是你師父,多少給點面子嘛。」
徐小樂給了李西牆一個白眼。他道:「現在我主要的心思都在穹窿山,當然常住木瀆更加方便。再者說,顧少爺和周夫人的病情都有所控制,也不用我三天兩頭跑了。」
顧煊緊張兮兮地看著李西牆,就指望李西牆能夠把徐小樂留下來。
李西牆正要說話,徐小樂搶先開口道:「還有就是官府要我去北京出差,然後去太醫院做個醫學生,三年後再授職官。如此一來,我倒是真的得離開長春堂,再沒機會回來了。」
顧煊一聽就急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