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小樂招呼了一屋子人慶祝高志遠出獄的時候,徐珵一個人坐在首輔陳循的客廳里。
陳循已經接到了通報,名帖上寫著蘇州府吳縣後學徐有貞。他確定自己沒有老糊塗,並不認識「徐有貞」。不過等他一見了來人的面孔,臉上就綻放開了笑容。
徐有貞就是徐珵的新名字。
陳循原本以為徐珵會糾結一陣子,到底改名換姓是人生大事。誰知道徐珵今天出獄,晚上就用新名字來拜訪自己了,真是爽快人吶。他想起當初在翰林院,三楊都很賞識徐珵,說他有宰輔之才。如今看來,此人非但有才,度量也非常人能比。
徐珵看到陳循出來,起身作禮,笑道:「芳洲公,此番有勞搭救,大恩不言謝,只求日後能報。」
陳循招呼徐珵入座,嘆道:「有貞是個好名字啊。」
徐珵笑了笑,沒有接話。有貞這個名字雖好,終究是人生之恥。
陳循在太師椅上坐穩,方才開口道:「元玉,今夜此來有何貴幹啊?」
徐有貞也不囉嗦,直截了當道:「今日再來為芳洲公報喜。」
陳循看著徐有貞,輕輕摸了摸腰帶。在徐有貞下獄之前,曾送他一條玉帶。他當時十分驚訝,詢問其故。徐有貞說:星相有徵,芳洲公當進少保。不管徐有貞當時是得了消息偽托於星相,或是真的能夠讀懂群星的奧秘,陳循真的很快就加了太子少保銜,進文淵閣大學士。
沒想到同樣的喜訊,今天又來了。
陳循就笑道:「元玉啊,你今日才重見星空,這就看出來了?」
徐有貞道:「觀星之術,未必要目見,重在心見。少保再進一步,乃是無疑,只可惜我今日卻無玉帶可贈了。」
陳循明白了徐有貞的意思,端茶送客,同時說道:「早知元玉於天下學問無不精通。老夫如今總裁《寰宇通志》,若是元玉有暇,大可幫忙。」這是陳循給徐有貞開的後門,雖然不在編制之內,但只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勞,到時候上報天聽,還是會得到嘉獎的。
徐有貞起身拜別,出了陳循府上。他知道自己回歸官場的門路已經打開了,心中再無牽掛,隨性走了兩步,方才想起來自己無家可歸,今晚只有去族侄徐小樂那裡暫住了。
……
徐小樂等人從百代居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徐有貞孤零零坐在門口,雙手托腮,仰頭望天。
徐小樂就驚訝道:「大伯,你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徐有貞頗有些氣惱:「你這孩子太不會說話了,我又不傻,怎麼會找不到?」
高志遠已經喝得有五分醉了,比平日開朗了許多,道:「元玉兄,可吃過晚飯了?」
徐有貞等天色一黑就去了陳循家裡,全仗著下午泡湯時候墊的點心。此刻被高志遠一問,腸胃頓時發出一陣哀鳴,再清楚不過地告訴眾人自己還在餓肚子。
徐小樂原本以為族伯是個跟秦檜一樣的奸臣,後來才知道他也是一時糊塗,算到兩百多年以後去了。正所謂老馬失蹄,誰沒個犯錯的時候呢?因此對徐有貞也就沒什麼芥蒂了。見族伯還餓著肚子,他就道:「大伯,正好今天帶了熟食回來,叫若楠熱熱,咱們再喝兩杯。」
羅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正處在別人都說他醉了,自己卻咬定沒醉的程度。他就道:「喝……我還能喝一壇!」
徐小樂和高若楠正要勸他別耍酒瘋,先站穩別晃再說話,徐有貞就開口道:「好兒郎!不過我看你這一場酒喝下來也累了,先上床歇會,酒菜好了再叫你。」
羅雲晃晃悠悠進了門,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就道:「那等會我再陪徐家伯伯喝酒,先去躺一躺。」他說著就進了自己房間,只聽到咚地一聲,仿佛重物砸在了床上,很快就傳來呼哧呼哧的鼾聲。
徐小樂就對徐有貞道:「大伯,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別見怪。」
徐有貞笑了笑:「這有什麼?更怪的老夫都見過了。走,咱們再吃一頓。」他見高若楠分明是個女子,卻穿著男裝,瞬間就知道這是為了避嫌,所以也不會拉著她一起。
高志遠今晚在席上被灌出了鴻鵠大志,正想向徐有貞討個主意,哪裡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