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院使嘆了口氣:「你讓陛下一時不爽快,陛下能讓你一輩子不爽快。唉,我懶得說了,你回家收拾行李,準備去九邊當軍醫吧。」
徐小樂急忙道:「沈公,你不能這麼趕我走吧。」
沈院使無奈道:「不是我要趕你走,是你今天做的事必當會被發落啊。就算陛下不介意,你以為就沒人站出來了?」
徐小樂又辯解幾句,但也覺得沈院使可能說得有道理。今天這事陛下就算不追究了,他身邊那麼多太監,難免會給外面透氣。自己不覺得皇帝有什麼了不起,貌似外廷里忠君之輩還是挺多的。
徐小樂心中又想:我一個蘇州人,跑九邊去給皇帝賣命?這真是開玩笑,我們蘇州人已經交了全天下最重的稅啦!他就暗自打算:反正禍也闖了,不如就此回蘇州,憑我的醫術還怕沒飯吃麼?
沈院使一看徐小樂這副沉思的模樣,就知道這傢伙腦袋裡不定在轉什麼大逆不道的念頭,急忙道:「你可別想著逃啊!一逃你這輩子就完啦,而且子孫三代都不能科舉。」
徐小樂道:「我自己才十六歲,若是以後有了兒孫,當然也是要他們學醫做大夫,科什麼舉?」
沈院使道:「你那個藥局大使的職司也會被削掉的!」
徐小樂彈了彈身上的鵪鶉補服:「真穿上這身袍子,也不覺得有什麼意思。」
李御醫就暗道:你哪裡是「真」穿上,分明就是借你穿的!
沈院使道:「小樂啊,你年紀也不小了,真惹了禍也得自己學著扛,光逃哪行啊?」他頓了頓又道:「其實我剛才也是嚇唬嚇唬你。皇帝哪會跟你個小孩子較真?陛下就算要較真,也是棍掃一大片,打翻一船人,總有人會陪你倒霉的。」
徐小樂笑了:「沈公,你以為這麼一說,我就能開開心心地去九邊了?別人倒霉是別人的事,我可不想摻合。我有手藝,走遍天下都不怕。別說大同,泰西我要去也去得!但是因為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要發配戍邊,這事我不答應。」
沈院使正待再說,就見有吏目過來,手上還拿著一個大大的信封。一般而言,這種信封都是部里發文用的。他看了心中暗道:看來小樂這回真是觸了逆鱗,部里反應也太快了些。
吏目上前將信封交給沈院使,卻不肯走。若是事情機密,走的就是沈院使了。若非機密大事,院使也不至於趕人。
這可是第一手的談資,哪能輕易放棄?
沈院使除了不愛讓人進自己值房之外,其餘時候都是一副好好先生的面孔,並不介意旁人的窺探。他打開信封,取出來信,原來是五軍都督府發來的公文。
五軍都督府與文官是兩條線,管著全國的衛所軍民,以及下轄的土地。軍戶即便犯了事,地方官府也不能管,只能交給衛所管。可以說,五軍都督府和朝廷在一定程度上是並列的,即便兵部尚書都不能過問軍戶人口、土地之類的機密。
從效率上來說,皇帝直接發出的旨意叫做中旨。由司禮監行文外廷,外廷決定辦或者不辦。一般事務沒十天半個月,恐怕回音都沒一個,所以皇帝也不太發中旨,都是示意大臣擬奏疏,從通政司進內閣,然後呈遞御前硃批,由司禮監用印……只要六部給事中不使用封駁權,這樣反而更快些。
五軍都督府那邊可就叫皇帝愉快多了。因為那些都督、同知、僉事都是勛臣貴戚,跟皇家的關係很不一般。皇帝一句話,他們就立刻會去辦除非皇帝借錢。
沈院使皺著眉頭看完了都督府來的公函,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徐小樂。
徐小樂眉毛一挑:「要發配我還弄個這麼大的信封?」
沈院使深吸一口氣:「跟你說了,皇帝和朝廷怎麼可能針對你一個人呢。那豈不是太小氣了?」他將公文遞給徐小樂,道:「你自己看吧。」
徐小樂接過公文,卻發現李御醫和那個送信的吏目也湊了上來。他故意轉了個身,把兩人擋住。等他細細讀完公文,不可思議地轉向沈院使:「這得牽連多少人?二十?三十?」
沈院使凝重地點了點頭:「你好自為之吧。」
公文流轉到了李御醫和吏目的手上。這種手法就是小道消息的來源,雖然快一步,但也快得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