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樂對這種不溫不火的文戲完全沒興趣。
他更喜歡看一些打戲,尤其是帶翻筋斗的戲。他記得以前看過一個藝名叫鐵頭的老生翻筋斗,能一口氣翻八十四個!當時所有人都在台下跟著數,徐小樂數得尤其大聲。
張大耳見徐小樂認真看戲,也跟著把注意力放到了戲台上。
徐小樂其實很是無聊,這故事都不知道聽了多少回了。非但崑腔里有,評書里有,黃梅戲裡有,各鄉土小調里都有。
直到——
梁山伯:賢弟呀,其實愚兄……愚兄對你……頗有仰慕之情啊!
徐小樂暗道:咦,這裡改了麼?不是祝英台先表白的?
演祝英台的小生是個男子反串,聞言頓時扭捏起來。他扭捏得煞是好看,渾身上下每根骨頭都打著圈,比女子還更有媚態,惹得下面觀眾紛紛叫好,登時就有銅錢飛了過去,算是打賞。
「祝英台」往台沿走了幾步,出了戲境,面朝觀眾假裝擋住梁山伯,然後白道:「咦呀呀,我這好哥哥今日總算是榆木疙瘩開竅鳥!不枉我一番情誼!」
這是「祝英台」的內心獨白,所以「梁山伯」自然聽不到。他也仿佛忘了自己剛剛表白,只是雙目看著虛處,等「祝英台」回過「神」來跟他說話。
「祝英台」又做出一臉疑惑,對觀眾獨白道:「奇哉怪哉,我那好哥哥難道已經知道我是個女子鳥?難為他與我同床而眠整三載,竟然沒有絲毫非禮處,果然是真君子!我英台與他兩情相悅,正是好姻緣呀呀呀。」
「祝英台」獨白之後,重又回到與「梁山伯」對話的位置,算是再次開始兩人的交談。這回他可就不是獨白了,大唱了一段你儂我儂兩兩相依的肉麻戲詞。等他將「梁山伯」領到戲台前沿,兩人已經摟摟抱抱,頗有些私定終身的意思了。
徐小樂剝著毛豆往嘴裡扔,心道:這就是胡姐姐說的「不正經」了。不過他們改過之後,倒比兩人白白死了變蝴蝶好看。
那邊「祝英台」與「梁山伯」耳鬢廝磨,就差當眾做羞羞的事了。「祝英台」像是想起來了似的,依偎在「梁山伯」懷裡,當著觀眾的面問道:「我滴好哥哥呀,你是何時知道我是個女子的呀?」
「梁山伯」猛然變色,好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把推開「祝英台」,提起袖子遮住了臉,戰戰兢兢叫道:「甚嗎!你竟然是個女子!」
觀眾轟然大笑。
徐小樂差點把毛豆嗆到喉嚨里去,撫著胸口大力咳嗽,方才避免了被毛豆謀殺的厄運。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不正經呀!
徐小樂也忍不住跟著叫起好來了。
張大耳就哈哈笑了一陣:「我就看著像,果然是相公班子!」
徐小樂不解。
張大耳就解釋道:「你總知道戲班子是分男女的吧。」
徐小樂點頭。如今的戲班要麼全都是男子,要麼全都是女子,所謂的乾班坤班,不會有男女混雜——男女混雜的那是青樓行院教坊司。
張大耳繼續道:「若是這些草台班子兼做一些私活,便會在夜場裡演出來。譬如這齣梁祝,便是告訴大夥,他們也做相公生意,讓人走旱路。」
徐小樂面露欽佩之色,誠心請教道:「那要是肯賣身的坤班,她們又怎麼演?」
張大耳嘿嘿一笑,道:「她們只要演得你來了興致,自然是肯的。有一回我在崑山看戲,那個班子裡的青衣花旦,就只穿了一身薄紗出來,嘖嘖嘖,真是恍如天上仙境,不似在人間啊。」
徐小樂聽得頗為動心,也很想親眼看看只穿一層薄紗是什麼樣的情形,由衷道:「這種天上人間難得一見的奇事都叫大耳哥哥碰到了,佩服,佩服。」
張大耳一時也忘記了痔瘡戳破的痛,仰頭笑道:「好說,好說。」他是這種「不正經」的專家,說起這些不正經的事簡直如數家珍。
徐小樂的年紀擺在這兒,背書是功課,更感興趣的還是人之初最純粹的那點勾當。此刻聽了張大耳的半真半吹的各種套路,真是大開眼界。
兩人竟因此消弭了隔閡,跟朋友似的聊起天來。
戲台上的故事越
75、不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