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這心裡啊,是哭不得、笑不得。
其實她也不是很喜歡張枷福,也多多少少聽說過一些此人的惡跡,只是一直沒有人鬧出來,她也就沒有去細細追究。
畢竟張枷福的嘴很甜,總能哄得她心情很好。
做為一個帝王,並不需要身邊全是清正剛直的好官。當然,也不能全是只會阿諛奉承的「滑頭官」。
只是這幾年的朝堂,可能是都知道她比較喜歡聽好聽話的緣故,滑頭官就越來越多了,而清正剛直的就越來越少了。
這也是她急於想發掘人才的最大原因。
而現在這個狄映
老皇帝的眼神微微掃了跪伏在地、渾身顫抖、不敢抬頭的張枷福一眼,心裡決定:該警肅一下朝堂目前的風氣了。
不過她也不接狄映這話茬。
她放下手,輕拍著龍案,再次轉移了話題。
「你先別揪著這個、揪著那個,先說說你自己的事情。身為并州法曹,五品官員,召集百姓公審并州文、武最高官員。
還煽動百姓,直接將四十幾條性命給禍禍至死,是誰給你的膽子?是誰縱容你如此無法無天?
你口口聲聲律法,這又是出於律法中的哪一條?你可有將朕放在眼裡?!」
狄映聞言,挺直了背脊。
揖手一禮後,沉肅了面容,認真作答。
「回稟陛下:律法之威,並不僅僅在嚴、在酷、在條條款款。而是在其有基礎。
基於百姓們的長情長理這個基礎。
對於那些人犯,微臣想在衙門審來著,可陛下您未見當時情狀。
公堂之上、苦主站不下;
天地之間、哀泣容不住。」
說到這兒,狄映按了按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紅的眼睛,接著再朗聲說道:
「於法,馬光進、佘健宏等人,禍害并州百姓、一手遮天,已犯下累累殺之、剮之都不得解的罪行無數。
於理,微臣不足以有權、有資格對他們進行審訊。
只得於情,讓所有被他們禍害的苦主們當眾告訴。
微臣並未越權審理,官之為民,民亦有權訴之。
至於煽動,微臣更無。
微臣只是將一干人犯等押入了囚車,準備押解前往大都交由刑部,但是百姓們群情激憤
陛下,民心甚於洪川。您是沒有見到,成千上萬的百姓們呼喝吶喊、恨不能生生用牙撕咬了人犯們的樣子。
微臣無能又無權、手下更無人,阻擋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是,連看著都沒能做到。
群情剛起時,微臣就已被馬光進的死士打暈給帶走了。」
說著,狄映還輕輕咂了咂嘴,臉上一副、很是遺憾沒有看到馬光進等人之死的表情。
老皇帝:「」
她無言以對。
這個狄映,亦莊亦諧、亦正亦邪
尤其是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她也說不清那是什麼。
有敬畏嗎?有一點點。
有尊敬嗎?有一點點。
有懼怕嗎?沒發現
從他踏進御書房、不是,是從進宮開始直至現在,他給自己的感覺,都不像是在進行殿前答對。
而像是,兩個老友坐在湖邊、涼亭里,推心置腹一般。
這種感覺
老皇帝的心思逐漸飄遠。
她歷經兩代帝王,再到自己成為帝王,有多久、多久沒有談過真心話了?
沒人敢對她說太真的話、她也沒有對任何人說過自己的心事。
不管是什麼樣的身份,自己所有的情緒、真實的感覺等等,那些都沒法對別個宣之於口。
如今,她坐擁天下,卻亦異常孤單。
國朝之人,俱是她的子民,她的心裡,卻始終空空缺缺著。
而現在,忽然就有這麼一個人,突兀地從天而降,站在御書房、站在她的面前,有理有據、連褒帶貶,語氣和態度卻仿佛像是在與她促膝談心。
沒有把她當成依傍、沒有對她賣力討好、沒有對她卑躬屈膝、唯唯諾諾。
甚至,還拐彎抹角地批評她、指責她、數落著她的種種不是。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想從她這兒得到什麼,她是所有人依仗的對象。然後,來了這麼一個人,不是朝她索取,而是在對她給予。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新鮮而又
真的讓她覺得近也不是、遠也不是。
「狄映,你覺得,於國朝、於朕,最重要的是什麼?」
女帝平復了一下心緒,努力回歸正常,問向了狄映。
如果此人真是治世之才,那麼,她想先聽聽對方的見解。
「回稟陛下。」
狄映聽問,揖手微躬後,開口回答。
「微臣小的時候,觀察過滿地爬的螞蟻。看著它們忙忙碌碌、不辭勞苦地到處奔波,就為了服侍和照顧那一隻蟻后。
微臣就在想,是不是只要將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