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太多冷嘲熱諷之後,他章樹昌也開始嫌棄起了自己的女兒。不但聽憑父母對女兒的苛待,有時候他自己氣兒不順了,也會拿女兒來出氣。
到兩個兒子出生,諷刺他的話是沒有了,但女兒的日子卻愈發艱難。不管是什麼,都要讓著兩個弟弟。
還要照顧兩個弟弟,小小年紀、除了睡著,那瘦小的身板就沒有停止過忙碌,吃的,卻是家裡最少、最差的。
現在章樹昌腸子都悔青了。
他要找到女兒、好好疼愛女兒、給女兒自己所能給的一切,讓她像只快活的小鳥、可以健康快樂地長大。
可女兒人呢?
進了城後的章樹昌、沿著西城門進來的街道找。找最近的一家藥鋪。
「掌柜的,請問十八日那天,有沒有一個穿著灰色薄襖、黑色褲子、11歲左右的、這麼高的小姑娘來為她父親找大夫的?」
章樹昌說著、比劃著女兒的身高。
這才發現,女兒都十一歲了,卻還沒有自己的胸口高。
到底虧欠了那孩子多少啊,章樹昌心痛如絞。
而掌柜的回答是:「沒見過。」
章樹昌就謝過掌柜的,轉身往外走。
這時一個小夥計端著茶盤從側邊、待客廂房內走出來,正有些心神不屬,兩人就撞到一起。
茶盤摔落在地,發出「哐嘡」的聲響。
章樹昌忙道歉,撿起木製茶盤還給了小夥計。
小夥計看了他一眼,退了一步,道謝接過。
章樹昌出去的時候,就聽到掌柜的罵那個小夥計:「最近怎麼老是這樣毛毛燥燥的?
要不是看在你是個幹了好幾年的老夥計份上、早把你給攆出去。你看看你這月的月錢都被扣了多少了?
你家裡病倒的老奶奶不用吃藥的嗎?真是個不省心的。這是十七歲了還沒個媳婦兒、想得昏頭了嗎?趕緊好好幹活去。」
章樹昌搖搖頭。
心裡就在想:那個小夥計、和自己的兒子一樣、不是個什麼好玩意兒。兒子啊,千辛萬苦地盼了來、養大了,結果呢?
還是女兒最貼心。
想著這些,章樹昌的腳步就越來越快。
可是,第二家藥鋪里、掌柜的回答還是「沒見過。」
第三家,「沒有。」
第四家:「沒來過。」
第五家:「不知道,滾出去吧,弄髒了我家鋪子的地。」
章樹昌出去的時候,一個眉目清秀的、十幾歲左右的小夥計,給他端來了一碗水。
卻被另一個小夥計、給一把打翻了。
章樹昌沖端水的小夥計咧了咧厚實的嘴唇,不想給對方添麻煩,便無聲地道過謝,離開。
這第五家藥鋪,在長青巷的最西頭。
長青巷,曲里拐彎的比較長,內里還有幾條岔巷,通往其它的街巷。
章樹昌很餓、很渴,身體也不舒服。他走進長青巷沒多遠、就貼著長有苔蘚的青石牆基、坐了下來。
想緩口氣,再接著找。
這時,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章樹昌再往牆面貼了貼,怕絆著人,伸直的雙腿也縮了回來。雙手抱著,將自己蜷成團。
他沒有那個好奇心去看是誰來了、更沒有任何心思去關心別人、為什麼這麼匆忙?
此時的他,意識都有了些許的模糊,只有找到女兒的執念、支撐著他。
「大叔,你的女兒兩日前的確來過我們藥鋪。」
來人蹲在了他的面前、開口就說了這麼一句。
章樹昌猛地抬起頭。
看著面前、是剛才給自己端水的那個小夥計,頓時一把抓住對方的手就問:「那她去哪兒了?在哪?你」
一下子好多的問題,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問什麼。
「大叔您別急,聽我說。我偷跑出來的,得趕緊回去。我說你聽。」
小夥計任由大叔抓疼了自己,語速很快地道:「那晚,剛過亥時三刻不久,(22:40)就有你說的那麼一位小姑娘、來敲我們藥鋪的門。
我給開的門。小姑娘就說要找大夫、去村子裡給她父親瞧病。
可她手裡只捧著二十文錢,天又很晚了,根本不會有大夫肯去城外的。
我只能搖頭拒絕了。她看起來又髒、又累、又餓的樣子,我就拿了兩個胡餅塞給她。
勸她趕緊回家。她沒有聽,抱著胡餅謝過我,就繼續朝這長青巷裡走了。
之後她去了哪裡,我就不清楚了。大叔,你再跟人打聽一下,我回去了。」
說完,小夥計掙開手,從懷裡摸出個胡餅塞給大叔,然後就往回跑去。
章樹昌有力氣了。
心卻疼得越發的厲害。
他的女兒啊
他用力搓搓臉,咬了口餅站起身,扶著巷子的牆面,繼續走、繼續找。
一直找到天黑,也沒有找到。
他蹲在牆角里,摸出只吃了幾口的胡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