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著三娘只是略有沉思的神色,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年紀,聽到這樣的事情,很難能做到如她這般不顯山不露水、面上平靜無波瀾的。真真是難能可貴。
「你雖然年紀小,但是我知道很多道理你都明白的。」太后見她是個沉穩聰慧的就接著說道,「我大宋如今沉屙已久,頑疾太深。於外,北有強遼、西有惡夏,一個兩個虎視眈眈,不停侵擾我邊疆,但凡有一點機會都恨不得咬上我大宋一口。於內,經歷了這些年的連年征戰、內政混亂,早就是兵弱國弱、官僚冗沉、百姓疾苦,積患太深,痼疾累累。」
說著說著,太后語速稍稍有些快了起來。雖然的語氣依舊沒有太多的波瀾,但是捏著手帕的手卻緊緊的握著,似乎是在掩飾內心的山呼海嘯一般。
三娘不知道為什麼太后會忽然跟自己說這些,但是卻能感受到她的情緒,只是低頭默默的聽著。
太后並不需要三娘回應什麼,仿佛要一吐為快一般繼續說著:「當年先帝在時,范公謀略,提出了『明黜陟、抑僥倖、精貢舉、擇官長、均公田、厚農桑、修武備、減徭役、覃恩信、重命令』三十字條例,以吏治為中心,意在限制冗官,提高效率,並藉以達到節省錢財的改革主張。先帝聽了自然歡喜,大為實行。而且有些措施非常有效,短時間內就看到了效果。」
說到這裡太后忽然停頓了一下,似乎輕輕嘆了口氣,然後才接著說:「可惜,這些政策觸動了更多人的利益,第二年這些政策就被逼著停止實行了。而范仲淹、韓琦、富弼、歐陽修等人,也相繼被排斥出朝廷……」顯然,太后的神色黯然了一下。
三娘不語,只是為太后輕輕續了一杯茶,認真的聽著,並不打斷。
太后果然繼續說到:「再後來,先帝也明白,有些事情不可操之過急,就暗暗將這些條例緩慢的融入一些舉措里,慢慢的進行著,希望著有一天真的能將這一切實施下去。」說到這裡太后輕輕搖頭,「先帝生前,曾試為著這些事探過現今的官家,可惜他……唉,這也是為什麼當初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的原因。」
說完,太后轉頭,端起那一碗剛剛續好的茶,突然目光如炬的看向三娘的眼睛說到:「所以,你知道你父親堅守的道了?」
三娘迎著太后的目光,將手裡的茶具放下,站起身來,深深一福,表情堅定的說著:「請太后恕奴婢愚笨,不能領會太后的道,也不知父親的道。」她知道這是太后想通過父親的事情拉攏她,只是她不確定父親當時就是這樣的選擇,不想被人無辜利用。
先帝的道,官家的道,到底有幾分是為了天下蒼生?她才剛過及笄之年,很多事情沒辦法分辨,她不想父親的堅守成為自己被淪為棋子的理由。
「砰!」太后將茶碗狠狠擲於案上,「大膽!你不怕我處置了你!」
三娘聽到後,反而直起身來,眼神清澈的看向太后,再次表明態度:「奴婢愚笨,這些事奴婢都不懂。」
一陣寒風吹過,吹落了一些梅花,花瓣飄飄灑灑起來,斜斜的陽光里,顯得有些肅殺。太后狠狠的看向三娘,三娘也神色正清的看著太后。
「誰給你的膽量?」太后微微眯著眼睛,聲音裡帶著些怒氣追問道。
三娘輕輕轉眼看向空中,然後又正色看著太后怒氣沖沖的眼睛回答:「奴婢就是一個小小的宮婢,就像這落下的花瓣一樣,從來沒人問過它們為何落下,它們也不明白風兒為何會將它們吹落。有些事情,我懂或者不懂,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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