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育死了,宋庠也有這個打算,他握著匕首,握了一個晚上,卻沒捨得刺進脖子或者手腕。
到了天亮的時候,宋庠頹然長嘆,他把匕首扔到了地上,轉身出去洗漱,等到洗完之後,他又回到了屋子裡,把地上的匕首撿起來,小心翼翼藏在了靴子裡。
沒準到了時候,就算不想死也不成了!
宋庠仰天長嘆,卻半點主意也沒有。
剛剛趙禎降下了旨意,如果有人想自殺,躲避發配,就連九族都一起發配,一個不放過。
吳育死了,他的家人也沒逃得過去,不過趙禎還算仁慈,同意留下兩個遠房侄子,替吳育操持喪禮,並且看守墳塋。
為了這兩個名額,吳家人居然打了起來。
就在吳育的棺材前,屍骨未寒啊!
死得真沒意思!
宋庠乾脆認命了,西域雖然可怕,還不至於立刻要了人命。
再說了,河西走廊還沒有完全打通,看王寧安的意思,他希望在西北留一段時間,這樣他們也就能在大宋境內多留些日子。
如果實在受不了西域的野蠻,那時候再自殺也不遲!
宋庠下意識摸了摸靴子裡的匕首。
和他同樣的,耆英社的十幾個人,另外還有最近處置的一批有罪官吏,趙禎索性來個大批發,全都塞給了王寧安,讓他一起帶去西域。
小太子趙曙很羞愧,他覺得父皇這是個先生穿小鞋。
西域的環境那麼差,就應該派遣一些德才兼備的幹吏,弄一幫罪員,這不是給先生添亂嗎?
趙曙的封地在青唐,他非要親自去看看,說穿了,還是想陪著師父,還有師娘,狗牙兒他們走一程,遇到了什麼麻煩,他也好直接找趙禎反應。
總而言之,趙曙覺得父皇做得有失厚道。
倒是王寧安,他仔細問過了這些罪員。
他們之中有貪墨修河公款的,有欺壓欺壓良善,霸占百姓土地的,有殺良冒功的,還有買官賣官的……總而言之,當官能幹的缺德事,他們一樣不少。
王寧安很認真聽完,然後又把他們的卷宗找來,仔細看了一遍。
當讀完之後,王寧安是撫掌大笑。
「吾皇聖明,可給我送了一大批人才啊!」
趙曙和狗牙兒在外面騎著馬回來,見王寧安手舞足蹈,兩個小傢伙頗為不解。趙曙忍不住抱怨,「師父,這幫傢伙都壞透了,我看該把他們都砍頭才是,您怎麼能當成了寶貝?」
王寧安眨眨眼,笑著說道:「殿下,你要是想讓青唐安穩如山,並且每年能貢獻稅收,安居樂業,就要重用這些人!」
「重用他們?」趙曙驚得下巴快掉下來了。
「師父,沒發燒吧?這幫壞傢伙能幹什麼?」
「他們能幹的事多了。」王寧安隨便指了指一個買官賣官的卷宗,「這個人就能當吏房主事!」
王府的規制,仿照朝廷,設立國相,詹事,下設六房,對應六部,負責封地的政務。
趙曙聽得連連搖頭,「師父,這是個賣官鬻爵的賊!怎麼能用他?」
「殿下,在大宋境內,買官賣官,當然要殺頭,可到了青唐,到了西域,買官賣官就不是罪了。」
「那是什麼?」
「是德政!」
趙曙不解,不停搖著小腦袋。
王寧安笑著看了看狗牙兒,「你能想明白不?」
「這個……」狗牙兒撓撓頭,「爹,是不是和科舉有關?」
「嗯,繼續說下去。」
得到了鼓勵,狗牙兒更加大膽,「西域沒有科舉,所以底層的人,根本沒法爬到上層,除了去給貴人當家奴!就像唃廝囉一樣,他掌控了青唐之後,地盤,牧場,人馬,是分給了三個兒子,他的兒子又把各自地盤分給了自己的親人……血緣!他們都是靠血緣統治疆土!如果不是貴胄血脈,根本沒有掌權的機會……買官賣官呢?是用錢來授予官爵,相比之下,誰的錢多,誰就能當官,換句話說,只要努力賺錢,就能改變命運!」
「我懂了!」
狗牙兒興奮揮拳,得意無比。
趙曙還迷糊著。
狗牙兒嬉笑道:「這多簡單啊,因為大宋有更公平的選官制度,所以買官賣官就是該死的。可西域沒有,相比血緣,用錢買官,更加進步公平!而且能花錢買官的人,應該非富即貴,而且腦筋很管用,他們能控制住老百姓,還能貢獻一筆錢財,一舉兩得啊!」
狗牙兒說著,又翻出一份卷宗,「爹,這個搶占百姓土地的官,是不是能幹屯田的事情啊?」
「沒錯,的確需要有人把田從土人的手裡搶過來,然後再分出去。」
王寧安又拿起一個殺良冒功的將領的卷宗,「你們說這個人適合幹什麼?」
「我知道!是清理土人,他們敢不讓出土地,就派他去殺人!」狗牙兒笑得眼睛彎彎的,十足的小狐狸。
趙曙被王寧安調教了這麼長時間,已經變化很大,但是聽到這些,還是難免凌亂了。我的天啊,西域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他們要去西域幹什麼啊?
小太子忍不住抱著腦袋,盯著一份份卷宗,又糾結起來。
……
王寧安覺得凡事潛移默化,沒必要逼著趙曙,變成另外一個人,還是那句話,他可以不懂,只要能理解就好!
人馬繼續前行,離開繁華的洛陽越來越遠。
西風陣陣,兩旁麥浪翻滾,天高雲淡,蔚藍如洗。
偶爾蒼鷹飛過,或是一排排的大雁南下,裝點碧空。
遼闊的西北大地,並不貧瘠,相反,讓人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楊曦在出來的頭兩天,還裝成了一家主母,王妃之尊,一直悶在馬車裡。可是到了第三天,她再也按捺不住。
騎著一匹棗紅馬,在原野馳騁,圍著前進的隊伍,縱馬狂奔,任由狂風拂面,吹得衣襟獵獵作響。
爽,真是爽!
一起隨行的人員,也都知道這位王妃可是楊家的女兒,端得狠角色!
楊曦放飛自我,令人驚訝的是蘇八娘本是一介才女,竟然也會騎馬,這還不算,她居然能打獵。
休息的時候,就弄到了兩隻肥碩的野兔,烤得滋滋冒油,幾個女眷湊在一起,享受著野炊的樂趣。
蘇軾看得口水老長,跑過去祈求,結果只撈到一顆啃得差不多的兔腦袋。
「挺大的男子漢,饞了自己打獵去!」
被姐姐教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