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沒有打雷,但是文彥博覺得有一道驚雷正正的轟擊在他的天靈蓋上,王安石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在剜他的心。
他的胸口痛的讓他幾乎無法直起腰背,之所以還能佝僂著身子站穩,純粹是因為胸中還有一股滔天的怒火在支撐著他,不讓他倒下。
「與士大夫共天下!」
「與士大夫共天下」
「與士大夫共天下!」
他的腦海中只有這七個字在不斷地轟響,每一個字都深深地鐫刻在他的腦子裡,哪怕傾盡三江四海之水也不能抹殺這七個字。
這是大宋朝建立的根本啊!
這是大宋朝這個華廈的根基啊!
這是讀書人十年寒窗鐵硯磨穿的精神支柱啊!
這是大宋士大夫心中根本就不能觸碰的最柔軟的所在啊!
文彥博的神經堅韌的如同鋼絲一般,執拗的站在地上,很快那股即將吞沒他的眩暈感如潮水般的褪去了,明亮的大地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於是,那個溫文爾雅的文彥博又回來了。
「你也是士大夫!」文彥博冷冷的對王安石道。
王安石嗤的笑了一聲道:「當我站在樊樓底下被百姓和地痞們用爛菜,臭雞蛋丟的時候,噢,還有一大盆餿水。
當我被全天下的人不齒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只有雲崢從樊樓上踹下來一個雜碎之外,你們可曾為我說過一句話?
我從來都不確定你們是不是看過雲崢書寫的《國防疏》,你們不提起,我自然沒有立場特意去告訴你們。
今天你自己想到了大宋武人的境遇。遲早會發現朝堂上的那些不對勁的事情,所以告訴你也不算是背棄雲崢這個朋友!」
「你認為雲崢是你的朋友?」文彥博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王安石,他不能理解王安石這個士大夫中的異類的想法。
王安石奇怪的道:「我們就算不是朋友,無論如何也談不到是敵人吧?倒是你的想法令我極為吃驚,雲崢是大宋的臣子。你也是大宋的臣子,我們都是大宋的臣子,都在為大宋這個國家效力,成為朋友很讓你吃驚嗎?」
文彥博搖搖頭道:「我也說不清楚,說不清楚啊!不行,老夫要寫信問問龐相。我不信他會允許皇家動士大夫的權力。」
王安石懶洋洋的道:「你其實只要想想你是怎麼到了雲崢軍營里的,就能想清楚所有的前因後果。
雲崢和你格格不入,他寧願對你處處讓步,連殺人都殺的是我的人,也不願意和你徹底的對立。你說是為了什麼?
雲崢這個人脾氣遠沒有你如今見到的這樣好,否則李常也不會少掉幾顆牙,那幾個御史言官也不會被他揍個半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忍耐你的臭臉對他干別的事情很方便的話,他會忍耐你,我聽說這傢伙在軍營裡面很獨,弄死前來監督他的文官不是一個兩個。」
文彥博波瀾不驚的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被趕出京城,是因為京城裡面有大變化?」
王安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你以為你在鉗制雲崢。卻不知人家正在刨你的祖墳!」
「怪不得我自從離開雁門關,就再也沒有收到過邸報!」
「我也沒有,不過我認為雲崢手裡有!陳琳手裡說不定也有。只是京城裡發生的事情跟人家無關,所以都躲在邊上準備看我們的笑話。」
文彥博陰著臉道:「老夫準備去找雲崢要邸報看,你去不去?」
王安石背著手饒有興趣的瞅著四野幽幽的道:「從今往後,我可能好長時間都要留在燕雲這片土地上來試驗我的變法主張,為大宋尋找出一條萬世以為法的道路來,即便是死在這片土地上。王安石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文彥博嘆息一聲道:「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太狹隘了。」
王安石笑道:「是你太狹隘才是。老夫要做的事情是為了萬民,而你想要抗爭的事情是為了士大夫。誰的格局更大一目了然。」
文彥博心如火燎沒工夫和王安石鬥嘴,揮揮袖子就匆匆的去了雲崢的營帳。
王安石用力的踩踩腳下的大地
第三十九章淳樸的文彥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