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園裡的絲竹聲響了一夜,至天明方散。
吳揚使人送走了崔鶯鶯和謝婉婉,獨留下了柳眉眉。
「說吧,你大費周章地跑到我跟前,是有什麼要緊事?」
柳眉眉撲通跪下:「求將軍大發慈悲,救奴奴一命!」
「我可不是什麼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你找錯人了!」
流觴園的宴席已經撤下,吳揚帶著柳眉眉回了居住的問花樓,他歪在榻上,眼光漫不經心地掠過跪在腳下的美人,並沒有因為她的哀告有絲毫的動容。
柳眉眉咬緊了嘴唇,她今年已經二十一歲,在這個以消費青春和美貌的行當里,算不得年輕了,雖說還頂著「崑山三絕」的名頭,一些高官顯宦眼中她已經「顏色已舊,徐娘半老」。
「據眉眉所知,將軍此來是要剿滅崑山的賊盜,那將軍可知崑山的賊盜明明那樣猖獗,可為何就是抓不住,滅不掉?」
她抬頭有些無禮地直視著吳揚的眼睛:「那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賊盜都是些什麼人,又會去什麼樣的地方躲藏!可是,我知道!只要將軍肯助我脫困,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助將軍立下奇功!」
吳揚沒有開口,甚至連眼神都不朝她多看一眼。
良久,柳眉眉趴伏在地,低聲道:「是奴奴無禮,請將軍恕罪!奴奴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還請將軍憐憫。」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你要我救你,總要有值得我救的理由!」
柳眉眉如今知道面前這位吳將軍跟以往的將門子弟不一樣,他是真能狠下心來,她再也不敢耍心眼,保持著無比恭順的姿態,說道:「崑山的賊難抓難防,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是賊,或者說他們不僅僅是賊!」
柳眉眉將她知道的崑山轉運司、發運司、漕幫里外勾結,監守自盜的事情說了一遍。
「崑山黃魚垛根本就沒有賊盜,去抓賊盜的人恰恰就是偷漕糧的人,賊去捉賊,去再多的人,剿再多次匪,還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
柳眉眉說的這些,白羽早在入城之前就提醒過了,再說,這種事在大宋又非個例,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像黃魚垛這般鬧得著實不像了,皇帝和朝廷拿出來殺雞儆猴而已。
「之前朝廷也派過剿匪大軍,那時你怎不去說?」
柳眉眉苦笑道:「一條漕運河道上上下下要養活多少人?牽一髮動全身,奴奴豈敢莽撞?唯有像將軍這樣的人才能不沾因果,奴奴才敢冒險一試!再說,奴奴這也是被逼到絕境了,不然我一個弱質女流豈敢與螳臂當車!」
吳揚見她搖搖欲墜,吩咐道:「你起來說話。給柳姑娘搬張凳子來!」
等柳眉眉告了座,他又問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究竟要本將如何救你?」
「將軍!」柳眉眉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掉下來,她抽抽噎噎地將自己的遭際一五一十地講給吳揚聽。
崑山轉運司和漕幫背後自然有人撐著,「每年上報給戶部的損耗,絕大部分都進了背後之人的荷包。最近,那人胃口越發大了,大宋遭了災,各地物價飛漲,漕幫的人、兩運衙司的人,很多都填不飽老婆孩子的肚子,這才鋌而走險,弄了個賊匪出來。」
貪慾是個填不滿的黑洞,開頭或許真的只是想稍微多弄一點糧食,填飽家小的肚子就行。可一旦嘗到了甜頭,誰能收得住手?
「賊沒」的糧食物資越來越多,事情越鬧越大,終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上頭罩著他們的大佬紛紛撤步抽身,打算撇清干係。
「沒有上面的人罩著,底下的人且不說,漕幫崑山分舵的人,兩運衙司的大小官吏,能活下來的沒幾個!潘有德那個缺德的,又攀上了一個大人物,要將奴奴送去與他做妾!那位大人物府上妻妾無數,他那正室夫人性情嚴苛,虐待小妾的名聲在外,我們行里的姐妹提到那位夫人無不色變,都說那是個吃人的坑,無人肯跳!」
柳眉眉用衣袖拭了拭眼淚:「再說,只要是那位大人物府上,別說是做妾,就是他立時死了老婆,娶我做正室夫人,我也是不去的!」
吳揚奇道:「這是為何?年紀太老?身懷暗疾?」
柳眉眉被他逗得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