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拐入蘆葦叢生的河道,那高高的蘆葦盪,就是最好的掩護。
小船上,已經換成紫面大漢撐船,首尾各有人警戒,鄭教諭在艙里與主人說話。
那主人穿一身葛布道袍,已經摘掉了頭上的假髮,露出一個鋥亮的光頭,光頭下是一張清瘦俊秀的面龐,一雙憂鬱如秋潭的眼睛,令人心碎的不忍直視。
「陛下受驚了。微臣是浦江縣教諭鄭河,受米知縣委託在此接駕。」鄭教諭俯身磕頭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鄭教諭快快請起,我已經不再是什麼陛下,你叫我一聲和尚就行了。」那被稱作陛下的年輕人,面現歉疚道:「為了我一個人,讓你們這麼多人以身犯險,我真是不忍。」
「陛下哪裡的話,為臣者當盡忠,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鄭教諭道:「何況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冥冥之中有神靈保護,是不會有事的。」突然聽到僧人肚子咕嚕一聲,鄭教諭估計他奔波許久肯定是餓了。船上準備了點心,忙獻出來道:「陛下,先吃點東西吧。」
「我吃不下。」年輕人搖搖頭,憂鬱的目光中滿是傷悲道:「安易他們自幼便在我身邊,又跟我亡命十年,名為主僕,實為兄弟。」說著面頰划過兩行淚珠道:「今日卻一下子去了十三個,之前引開對方的那八個,怕也是凶多吉少……」
「陛下不必悲傷,為主盡忠,求仁得仁,是臣等的光榮。」鄭教諭輕聲道。「這樣我們到泉下見到太祖皇帝,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說一聲,臣是忠臣了」
「光榮,悲哀而已;忠臣,孤臣罷了……」年輕僧人聽了眼圈微紅,伸出白皙細長的手指擦拭去淚珠。憂傷的搖搖頭,並不認同道:「我寧願你們都不光榮的活著,不當這個忠臣。」
「主人,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鄭教諭不能讓年輕人一味消極下去,便將話題轉回眼前道:「這江面上隨時都會有官兵過來,我們還是趕緊尋一安全處落腳。」
「看這架勢,」年輕僧人仍然搖頭道:「朝廷大軍應該已經包圍了浦江,我不能去給你們招禍。」頓一下道:「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一時走不了了。據我們所知,唐雲帶著浙江大軍,已經將本縣的水陸通道統統封死,陛下這時候轉移,無異於自投羅網。」
「看來我的逃亡之路,要在浦江結束了,」僧人黯然道。「也罷,江湖夜雨十年燈,是到了了結的時候。」
「陛下切不可悲觀。」鄭教諭忙勸道:「我們也不會束手就擒的,方才您看到的濃煙,就是米知縣製造混亂,讓明教徒趁機占領了縣城」
「荒唐」年輕僧人眉頭一皺,眼前浮現出一副到燒殺搶掠的場面,憂鬱的眼中滿是氣憤道:「黎民何辜?竟要被殃及池魚?」
「陛下有所不知,」鄭教諭苦笑道:「這浦江縣十來萬人,一萬多姓鄭的,其餘的也大都跟鄭家沾親帶故,朝廷大軍一到,全都沒有好結果,還不如索性反了,迎陛下入城呢」
「這都是寡人害的……」僧人聞言心痛道。「我早該離開浦江。」
「我鄭家是太祖欽封的孝悌家,陛下不來浦江去哪裡?臣等為陛下盡忠,無上榮光」鄭教諭說著話鋒一轉:「是那燕賊太狠毒,為了斬草除根、動輒株連」他恨聲道:「十年來他倒行逆施、窮兵黷武,天下早就民怨沸騰了,只要陛下登高一呼,舉起王旗,天有無數人響應。陛下便可與燕賊再戰天下了」
這話讓一旁一直不做聲的幾人激動起來,紛紛附和道:「陛下,咱們已經被逼上懸崖了,沒什麼好猶豫的了,下決心吧」
「是啊,陛下,我們也不是臨時起意這些年為了恢復江山,鄭大人在福建、程大人在江西、劉大人在嶺南、王公公在雲南,都已經營日久,陛下的幾位皇叔也答應,到時會舉兵響應。只要陛下王旗一舉,我們便可復有半壁江山燕賊篡逆得位,倒行逆施,天下人早就恨透了他,這一次光復之戰,我們贏定了」
「你們,是早商量好的吧」青年僧人恍然道。「怪不得這次反應如此遲鈍……」
青年僧人正是朱棣苦尋不著的建文帝當年南京城破,朱棣沒有馬上攻城,而是命大軍退出城外。倒不是突然發了善心,而是因為勝券在握後,朱棣希望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