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的讀書人,是很難有此疑惑的,因為大多數溫室中的讀書人,從四書五經之中,只讀到了好壞對錯四字。
什麼人好的,什麼人是不好的,什麼是黑,什麼是白,於是黑白分明,於是正邪不兩立,於是有了善惡,有了忠奸,有了是非。
正因為這種最蠻橫的劃分,導致楊彪產生了如此大的疑問,因為在實幹家眼裡,正未必就一直正,邪也未必一定邪,忠未必是愚之忠,奸者亦非一定是時時刻刻大奸大惡。
事物的複雜,遠超許多人的想像,這絕不是單靠一部論語就可以解釋得通。
他將自己的疑問,一一問出來。
而陳凱之則是想盡辦法去答,其實他也不知道,最後楊彪會將書編成什麼樣子,到底是好是壞,而他更像是一個老師,只負責回答學生的問題。
可這難免枯燥,只見外頭的天色也不早了,陳凱之有些困頓了,便起身告辭。
楊彪面帶遺憾之色,他看著自己案牘上,這密密麻麻的稿子,卻是苦笑道:「雖是記錄了洋洋千言,可老夫卻是發現疑惑竟是越來越多了。」
陳凱之汗顏,清雋的面容里滿是愧意,道:「是學生說的不好。」
楊彪輕輕搖頭:「不,是太過新奇了,以至提出一個問題,卻又衍生了更多的問題,這非是你的問題,而是老夫無知罷了。」
陳凱之想辯解,卻見楊彪壓了壓手,鄭重其事地說道:「此書,老夫預備分為十一至十三篇,書名便叫《陳子》,《陳子十三篇》亦或《陳子十一篇》,如何?」
陳凱之再次汗顏,橙子十三篇啊,這名兒怪怪的,而且……有點太招搖了。
楊彪見陳凱之默不作聲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自然,這是老夫修撰的書,書名自然是老夫來拿捏,你不要總是拘謹。你以往的言行,可有人記錄嗎?」
「記錄?」陳凱之微微一怔,滿是困惑地看著楊彪,他的話還需要記錄?
楊彪捋須笑著道:「各學成書,多要記錄一些平時的言行的,譬如,你是否有筆記?」
陳凱之搖頭道:「學生學業繁忙,不曾有。」
他突的想到了自己的師兄,那傢伙似乎有記日記的習慣,正待要開口,卻猛地想到了什麼,立即三緘其口。
呃……師兄所記錄的東西,自己雖沒去看過,不過想必……咳咳……
還是算了吧,鬼知道他都記了什麼東西。
楊彪則是露出了失望之色,不禁皺眉道:「無妨,老夫會去搜集,你現在與誰同住?」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啊,陳凱之心裡有些不安了,若是師兄哪裡記錄了什麼不該有的話,那自己豈不是……
雖然有些擔憂,陳凱之卻還是老實地道:「學生的師兄。」
楊彪頷首:「這等事,也急不來,老夫還是太急了,老夫著老夫的書,你呢,有閒時,可登天人閣,和老夫說說話就行,至於其他的事,就不需你來處置了,明年開春就是春闈了吧,你既然學業繁重,老夫亦不強人所難,你既有功名之心,老夫盡力不叨擾你就是,不過,一月登上山中兩三日,可好?」
陳凱之哪裡敢說一個不字,別看他方才還對著那北海郡王拽拽的,可到了這裡,他卻乖巧得很,他深深地作揖道:「有勞。」
楊彪似乎很高興,含笑道:「老夫還需找幾個幫手,那蔣學士,方才雖和你辯論,其實他是一個外冷內熱之人,你不必放在心上,事實上,他是極欣賞你的,這《陳子》,多半還需尋他幫忙,他的文風最是精煉,由他潤色,是再好不過了。還有靖王殿下,靖王殿下博聞強記,最擅長的乃是總結歸納;李學士為人謹慎,是真正的名儒,尋他來斟酌文字,可以免得引來別人的口舌。」
陳凱之心裡再一次給嚇著了,不禁倒吸了口涼氣,這楊公,是要發動整個天人閣來玩票大的啊。
讓天人閣的學士們都幫自己打下手,這將來恐怕又惹非議呢。
這樣的做法讓他很不適,可是天人閣是天下學者嚮往的地方,這些學士更是天下百姓崇敬之人,他怎麼能拒絕?
而且,他看得出楊彪是真心實意的,他又怎麼拒絕得下?
第三百一十一章:樂趣(3更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