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明聽了陳凱之的話,也只是冷笑。
陳凱之的話固然有理,好似揭破了楊文明口中所謂君子的虛偽。
可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價值觀本就是如此。
誠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之類的話一般,既然你心裡都已經有了非禮的概念,這就說明,你心裡本就知道什麼是非禮,那麼你不聽不看,難道就有禮了嗎?
可它偏偏,就是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看似矯揉造作,卻是真理法則。
所以楊文明對於陳凱之的反駁,不屑於顧,甚至是覺得可笑。
陳凱之旋即又看向那位學子朱茂,一雙清澈的目光里透著冷意,面對陳凱之冷然的目光,朱茂竟是打了一個冷顫,嘴角微微哆嗦起來。
然而陳凱之卻依舊看著,含笑著反駁道
「萬物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士農工商,即已存在數千年,商賈便一無是處嗎?倘若是如此,那麼為何朝廷不禁絕商賈呢?士人之中,有斯文的敗類,那麼士人便都是下九流?商賈之中,自是錙銖必較之徒不少,卻就沒有正經經營,老實本分之人?凡事,若是一概而論,這並非是君子之道,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你看,此句出自《論語、述而》,由此可見,聖人並無不反商。只是後一句,又曰:『如不可求,從吾所好」,不過是說,若是有富求取,任何人都可以追求,這不是什麼羞恥的事,便是孔聖人,自己也會這般做。只不過凡事,不可強求,若是求富而忘義,這才是君子不該為的事。」
陳凱之目光變得深邃。
「既如此,那麼商賈若是本分經營,牟取應當的利益,有何不可?誠如先生開館教學,難道就不收受弟子的束脩嗎?你授人學問,尚且收取束脩之禮,商賈們販賣貨物,自該牟取自己的利益,如何就成了低賤的事?」
「一個人,用惡意去揣度別人,將彼之所為,視若洪水猛獸,這才非君子;君子所以異於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人恆敬之。這一句,便是孟聖人的話,你們方才說,我的書,與孟子背道而馳,那麼敢問,孟子尚且提倡仁者愛人,而你們卻也惡毒之人,揣測商賈之居心,一聽商賈,便冠之以錙銖必較、心懷險惡之名,這也是君子所為嗎?」
陳凱之一口氣回答了這麼多,一點也不覺得喘,而是冷笑了一聲,繼續說道。
「用險惡之心揣測彼人者,往往自己便心懷了險惡,這非君子,更非孟子所提倡的行為。誠如你們惡意來揣測本王一般,也可見,爾等心中無愛,更無仁心,竟也奢談孟子,孔曰取義,孟曰成仁,這是聖人們的內核,可爾等,卻做到了萬一嗎?」
「現在你們……」
陳凱之掃視他們一眼,目光變得越發深邃似看,讓人看不透。
「而你們……」
他聲音愈發的洪亮,教這些大儒一個個紅著臉,其實本質上,這些人不過是見風使舵之徒,口裡高喊著什麼聖人經典,滿口之乎者也,卻不過是想藉此機會,過河拆橋罷了。
這些人不過都是太皇太后的走狗而已。
一群這樣的傻逼,竟是想來評判他。
簡直是可笑。
當然,陳凱之再如何戳穿他們,他們是絕不會認得,反而一個個依舊擺出不屑於顧的樣子,就仿佛說,你陳凱之說破了天,又如何?
他們一個個躍躍欲試,就等陳凱之說完了,繼續群起圍攻。
這等辯論,任何人說的話,其實都是有道理的,因為同樣一件事,總可以有人用無數種方法去解釋,根本就不存在可以讓人完全啞口無言的說法。除非雙方的學識相差十萬八千里,若陳凱之面對別人,尚可以利用他的學識教人無話可說,偏偏,他遇到的,乃是數十個大儒。
這些大儒,可就是靠嘴皮子為生的。
這時聽陳凱之厲聲道:「現在你們,以險惡之心,卻奢談孔孟之道,實是可笑,若聖人在此,亦羞與你們為伍。」
文武百官們,不少人暗中咋舌,這北靜王,還真是口舌如簧啊,他們捫心自問,若是換做自己,還真可能被他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