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此時腦中已是無比的清明,死亡距離自己越近,卻仿佛自體內湧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量。
他無畏地看著鄭縣令,意味深長地繼續道:「可是鄭縣令呢?鄭縣令打算怎麼辦?對鄭縣公來說,學生就是一個燙手山芋,若是真按楊同知的意思,殺了,將來秋後算賬,鄭縣公必是難辭其咎。可若是頂住了壓力,保住了學生,那便是直接得罪了楊同知,甚至是楊同知背後的人,這兩方面的人,哪一個都不好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學生是小鬼,縣公乃一縣之長,本是金貴,可實際上,又何嘗不是小鬼呢?」
鄭縣令緩緩地眯起了眼眸,只是從那眼縫裡掠過了一絲精光:「那麼,你猜本縣會怎樣做?」
陳凱之道:「學生與縣令,雖有些過節,卻還不至不死不休,所以學生的猜測是,縣公會放了我,不過不是明放,而是暗放,只有如此,才能做到兩不得罪。」
「你猜錯了!」鄭縣令冷笑著道:「你在獄中呆了這麼久,只想到了這些?真是可笑,一點小聰明,便自以為自己運籌帷幄,掌握了所有人的心思。」
錯了?
陳凱之頓時頭皮發麻。他很清楚錯了的後果,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怎麼,難道這鄭縣令本就是楊同知的心腹?又或是,這傢伙睚眥必報,索性也要和楊同知一樣,進行一場豪賭?
「學生錯在哪裡?」
鄭縣令盯著陳凱之,使陳凱之渾身發寒。
鄭縣令慢悠悠地道:「本官會放了你,也會偷偷放了,你錯就錯在自以為聰明,結果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驕傲地抬起下巴,繼續道:「本官放你出去,固然也有你所說的緣故,可是真正的根本,卻是本官雖也偶爾收受人錢財,在外養了幾個外室,可本官還是個好官,是一個好人。」
陳凱之微微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鄭縣令。
鄭縣令清高地道:「滾吧,不必謝本官,本官只是在做一件對的事,本官再如何不好,但是屈打成招,草芥人命的事,本官是不屑做的。」
陳凱之頓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抬腿要走。
「回來!」
陳凱之頭髮麻,從鄭縣令說話的口氣來看,這人……神經病,聽他叫喚自己,陳凱之以為他又改了主意。
鄭縣令瞥了陳凱之一眼:「你出去之後,立即逃得遠遠的,逃出金陵,隱姓埋名吧。盤纏可夠嗎?本官倒是可以施捨你一些銀兩。」
遠走高飛?
陳凱之站定了,幾乎沒有權衡,便道:「多謝縣公……只是,學生不打算走?」
「嗯?」鄭縣令皺眉。
陳凱之道:「莫說學生蒙受了不白之冤,絕不肯一輩子躲躲藏藏,做一世的逃犯;何況學生的恩師還在疫區生死未卜,學生怎麼能走?師者,父也;恩師平日待學生雖然嚴苛,可是學生既已拜入他的門牆,而今恩師有難,學生怎麼可以遠走高飛了之?縣公,有人想要害我,同時在這金陵,一場巨大的瘟疫就要蔓延,此時此刻,學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什麼路?」鄭縣令覺得很詫異,他想不到陳凱之這個傢伙如此的『膽大』。
陳凱之深看他一眼,眼眸中閃過了決然:「迎難而上,誰想我死,我便十倍百倍奉還;但是我不會丟下我的恩師不管,同時,若是有辦法,我也不會對這金陵萬千百姓的性命置之不理。」
鄭縣令不禁失笑:「你……口氣太大了。」
陳凱之朝他一禮,而後道:「不試過,怎麼會知道呢?即便因為如此而死在這裡,那也是命,學生其實已算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再死一次。可是比死還難受的,卻是讓陷害學生的人,依舊逍遙法外;讓逆賊的奸計得逞;還有……因為這一次的災荒,而無數人流離失所,無數人死於非命,大難當前,若是不做一些事,卻捨棄一切,逃之夭夭,學生一輩子都不可能心安,與其這樣悲哀和愧疚地活著,不如……學生也來賭一把,縣公,後會有期。」
說罷,陳凱之沒有再猶豫,身子一閃,已是衝出了這囚籠。
鄭縣令背著手,燈籠的光線給他拉了一個長長的影子,這影子紋絲不動,甚至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