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吉致仕這件事,發生在高務實剛剛離京不久,是由於葉夢熊等御史阻撓封貢,皇帝一怒之下提出今年的京察同時要考察科道,結果因為一點點陰差陽錯,引起了趙貞吉的不滿而最終鬧大的,此事前文有述,不再贅言。
當時趙貞吉使人彈劾高拱,說他堅持考察科道是要為隆慶元年去職一事進行打擊報復,高拱因為堅持要先把事情辦妥再跟趙貞吉計較,強行壓住了門下弟子們的反擊。
待到考察事竣,吏科都給事中韓楫忍不住了,上疏論趙貞吉庸橫,請罷之。趙貞吉疏辯,說韓楫是高拱私黨,排擊異己。
當時趙貞吉得知自己被韓楫彈劾,勃然大怒,上疏力辨說:「人臣庸則不能橫,橫非庸臣之所能也。往奉特旨,命臣兼掌都察院事,臣所以不敢致辭者,竊思皇上任高拱以內閣近臣而兼掌吏部,入參密勿,外主銓選,權任太重。雖無丞相之名,而有兼總之實,即古丞相亦不是過。此聖祖之所深戒,而垂之訓典者。皇上委臣以綱紀彈壓之司,與之並立,豈非欲以分其勢而節其權耶?今且十月矣,僅以此考察一事與之相左耳。其他壞亂選法,縱肆大惡,昭然在人耳目者,尚禁口不能一言。有負任使如此,臣真庸臣也。
若拱者,可謂橫也已。夫楫乃背公私黨之人,而拱之門生,其腹心羽翼也。他日助成橫臣之勢,以至於摩天決海而不可制,然後快其心,於此已見其端矣……因請還拱內閣,勿再預吏部事。」
趙貞吉這是在自辯疏里彈劾高拱以大學士兼掌銓務有違祖制,那高拱就不得不自辯了,於是上疏說:
「夫考察科道,聖諭也,在上必有獨見。豈皇上為此敕旨,故假臣以報復之地耶?又豈臣之力敢請乞皇上為此以遂其報復耶?此聖心所明,與臣何預?況今考察畢事久矣,曾否報復,其事具在,不惟在朝之人知之,四海之人皆知之矣,臣無庸辯也。至謂臣『壞亂選法,縱肆大惡』,不知臣曾壞何法,縱肆何事?如其然,國家自有憲典,安所逃罪?如其不然,天下自有公論,安可厚誣?臣亦無庸辯也……乃今以韓楫之奏,遂反詆臣。夫使楫之奏果是為臣,則前給事中張鹵、魏華明,御史王友賢、蘇士潤皆曾劾貞吉者,又何為乎?其理自明,臣亦無庸辯也。
至謂臣『當復還內閣,不得久專大權』。夫身任重權,臣之所甚懼也。求謝事權以圖保全,臣之所以日夜惓惓在念者,特恐有違聖托而不敢以為言也。今貞吉乃為臣言至此,則所以得免於顛危矣。但臣本庸劣,分當引退,不當但求解權而止,願特賜罷免。」
高拱這道疏辯很有力道,大意是:
考察科道是皇帝的旨意,難道皇帝為了讓我有機會「報復」所以特地下旨?至於你說我壞法、縱肆,請你舉證,如果我真做過,自然有國法治我之罪,如果沒有做過,天下人自有公論。你因為韓楫是我門生而彈劾了你,就反過來污衊我,那我請問給事中張鹵、魏華明,御史王友賢、蘇士潤等人都曾因此彈劾你,難道他們也是我的門生?
至於兼掌吏部,我也不想兼掌,實在是辭不掉啊,既然又被彈劾,那我繼續請辭。而且,既然你覺得我權力太大,甚至「摩天決海而不可制」這麼嚴重了,我乾脆連大學士一起辭了,回家養老,這總行了吧?
然後高拱就按照大明慣例在家等待聖裁,不去內閣和吏部視事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相當於高拱以請辭來表明態度,皇帝就必須做出抉擇了。
於是,隆慶的手詔下來了,一道給高拱,說:「卿輔政忠勤,掌銓公正,朕所眷倚,豈可引嫌求退?宜即出安心供職,不允辭。」
另一道給趙貞吉,「使貞吉歸」——你辭職回家養老吧。
隆慶帝不是那種政治水平低下的小皇帝、呆皇帝,他心裡自有一本賬。隆慶四年高拱起復回京的時候,就辭「掌管吏部事」,說:「吏部統馭百僚,為天子平均四海。……至如臣者,豈其人哉?」
皇帝回覆說:「卿輔弼舊臣,德望素著,茲特起用,以副匡贊;銓務暫管,已有成命,不允所辭。」這樣,高拱就以閣臣兼管銓務上任了。
所以趙貞吉疏言高拱以內閣近臣兼掌吏部,是「入參密勿,外主銓選,權任太重」,「此聖祖之所深戒,而垂之訓典者」。
第032章 京師潛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