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忽然說讓高務實放心大膽去做霍光,這件事一開始的確讓高務實頗為吃驚。畢竟在這個儒家思想已經深入社會各方各面的時代,霍光那種擅行廢立之舉無疑是對皇權的大不敬,而對皇權大不敬就是有違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綱常倫理的。
無論你這廢立是不是對大漢王朝實際上有著莫大好處,甚至你擅行廢立本身就是因為你忠於先帝的意志,總之都不行。只要你做了,你就是亂了綱常,就是亂臣賊子。
君王必然是對這種綱常禮制最為堅定支持的人,所以當皇帝說出這番話時,高務實才會愕然不解,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然而當皇帝稍稍暗示,他轉念一想,便立刻明白皇帝為何敢於讓他「去做霍光」了。這裡頭至少有三條理由,而且每一條理由都很充分。
首先是政治氛圍不同,或者說,是儒家思想對於社會思想的影響程度不同。
霍光執掌天下大權時,「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天子」,這一局面甚至成為了日本「關白」一職的來歷,可見影響之深遠。然而這裡有一點非常重要,即漢初的國策本是黃老之術,到了武帝時期才開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霍光掌權正是在武帝死後。
換言之,霍光掌權時,儒家思想盛行天下也不過區區數十年,很多人只是順著武帝的心意,在嘴上把儒家捧了起來。他們心底里對儒家的認同感究竟有幾分,那是誰也不敢下定論的。
在這種情況下,霍光行廢立之事才沒有太過於強大的反對浪潮。他只需要讓所有人都看見「今上」的種種不端,並且讓貴族高官都認識到——這皇帝再幹下去,咱們所有人的利益都無法得到保障。那麼,廢立就不再是無人敢於觸碰的天條。
然而大明呢?此時儒家早已盛行一千多年,所有人從接觸社會開始就被禁錮在這種綱常倫理之下,而理學更是為這種綱常倫理再一次做了強化,以至於君臣尊卑被視為天經地義。在這種時候再想搞廢立,社會基礎可謂薄如蟬翼。
這可不是高務實想多了,或者沒聽說過「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他是有自己的認識的,這可以舉兩個例子:
一個例子是,南明的皇帝、監國動不動就換,但是也有沒哪個老朱家之外的「兵強馬壯者」去「為之」,而是一個個都乖巧地去奉某位朱明宗室為皇帝。至於他們自己,寧可做權臣,也不敢輕易自立為帝。連李自成、張獻忠的餘部都聰明地轉投了南明——哪怕那時候的南明只剩一張虎皮。
另一個例子是,吳三桂掀起三藩之亂後,猶豫良久,最終沒有抬出老朱家的人在檯面上做虎皮,而是自立為帝。結果,這一下子就讓他失去了所有原本還能爭取一下的勢力支持,最終被本來已經戰力大衰的清廷糾集各路力量平定。
民心本身並不能決定皇位的歸屬與穩定,但失去民心的人就算自立為帝,也不過是沐猴而冠,這皇位是絕對坐不穩的。
萬曆中興是實打實的,無論高務實在其中立下了多大的功勞,最終還是會被歸因到萬曆天子頭上,所以朱翊鈞的確不怕高務實對他有什麼企圖。
即便將來萬曆天子駕崩,但他積攢下來的政治聲望也會餘蔭自己的太子。只要太子沒有倒行逆施搞得天怒人怨,那麼即便是高務實,也動搖不了太子從自己父皇手中繼承的皇位。
頂多,你架空小皇帝唄。可是你終歸是要死的,而小皇帝比你年輕三十多歲,大家拼壽命,優勢總在小皇帝。當你死了,你兒子總不能也繼承你的官位吧?那麼,小皇帝自然勝出。
這裡就該說朱翊鈞的第二條理由了。漢朝的政治架構基本上以門閥制度為主,即權貴們的權力可以比較輕鬆地讓自己的下一代合法繼承。然而大明的政治架構可不是漢朝那樣的門閥制度,大明施行的是科舉制度,科舉制度產生的文人官員才是維持國家運轉的主力。
或許有人要說,大明也有宗王宗親,還有各大勛貴,怎麼就不算門閥了呢?開什麼玩笑,宗室不過是個豬圈,甚至現在高務實連豬圈都想給他拆了,在政治地位、政治實權上他們根本不值一提。
至於勛貴,他們倒是有一定的政治地位,但他們負責的不是國家的運轉,而僅僅只是拱衛皇權。舉個例子,假設
第288章 經濟與黨爭(卌七)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