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一行按照預訂計劃,一路順利經由臨清抵達兗州。兗州境內雖然也有相關經濟民生之事需要高務實向皇帝介紹,並通過實地見聞說服皇帝支持內閣的改革舉措,不過這一次情況不同,其他所有事務都必須讓位於另一件事——曲阜祭孔。
兗州府治滋陽縣緊臨曲阜縣,兩地相距只有區區五十里,由於封禪泰山之前要先去曲阜祭拜至聖先師孔子,因此兗州反而成了添頭,變得可有可無起來。聖駕一行只在兗州府呆了一個上午——確切的說只有兩個時辰,皇帝賜宴了一番之後便立刻啟程往曲阜去了。
這次隨行的官員就更多了,除了以高務實為首的朝廷大員和從京師一路伴駕而來的勛貴之外,山東官員又形成了一個大隊伍併入其間。
高務實本來已經夠累了,就打算趁還有一段路要走,便在馬車中稍微眯一眯,誰料還沒上車呢,陳矩就跑來說皇上召見。高務實無法,只好又去貼身伴駕。
說實話,他也知道自己天天被皇帝召到御駕上同乘讓很多人眼紅,但是沒辦法,皇帝要召他過去他也沒法抗旨不是?更何況每天都有正事不說,皇帝這一路還因為禮儀原因只能吃齋,搞得他也只能陪著吃齋,現在都有點懷疑自己要營養不良了。
這恩寵啊有時候太大了也未必都是好事。
他本以為皇帝今天召他來估計還是問一問兗州一地是否也有一些民生相關的問題需要解決,為此他也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足以保持一個完美的宰相形象。熟料皇帝一見他就很嚴肅地問道:「日新,朕方才見了山東巡撫黃克纘,召對間忽然想起一件大事來,不知此事禮部之前可有預案。」
高務實問道:「未知皇上所言何事?」
「自朕皇祖父嘉靖時起,皇帝便不親祭孔子,你可知其中緣故?」朱翊鈞面色沉肅,盯著高務實發問道。
他這一問,高務實立刻就知道皇帝為何召他前來了。這件事正如朱翊鈞所言,得從嘉靖說起。具體而言,要從嘉靖九年,朱厚熜頒布了《聖諭碑》說起。
這個《聖諭碑》講的主要是取消孔子「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的封號,並改稱「至聖先師」的事情。
這次改稱,很顯然是想取消孔子「王」的封號。問題是朱厚熜為何想要取消這個封號,背後又有什麼故事呢?誒,那就又要說到嘉靖朝必說不可的「大禮議」了。
「大禮議」說白了,爭的是朱厚熜他爹是誰的問題。
啊?爹是誰還用爭?天下誰的爹也就一個啊,這不是生下來就無法改變的嗎?本來是這樣,可是摻入到政治里,這件事情就複雜了。
朱厚熜當上皇帝,不是靠父死子繼,而是兄終弟及,而且還不是從自己的親哥哥那兒繼承,而是堂兄那兒。武宗沒有子嗣,甚至連個親兄弟都沒有,只能繼承給他這個堂弟了。
可是在宗法觀念盛行,非常看重血緣關係的時代,這件事到這兒還沒完。
當時,楊廷和等人出於維護自身政治利益出發,認定《祖訓》中「兄終弟及」僅是指同父兄弟間的帝位繼承關係,而朱厚熜只是武宗的堂弟,繼承起來有點不合禮法。
那他們是不讓朱厚熜當皇帝嗎?那也不是,他們只是覺得,為了合於禮法,需要做一件事情來讓整件事的行事邏輯可以閉環自洽,那就是讓嘉靖認武宗的爹——也就是嘉靖的伯父當爹,而把自己的親爹興獻王反而認成自己的叔父。這樣一來,朱厚熜就是明正言順的「兄終弟及」了。
什麼玩意兒?老子都當皇帝了,還必須認別人當爹?放你娘的螺旋屁!
少年天子朱厚熜一萬個不答應,堅決不肯退讓,而楊廷和等朝臣卻覺得這麼做是為天下定法統,也不肯退讓。於是這兩撥人,就著這個問題一爭就是十幾年。
朱厚熜作為皇帝,有些事不便親自下場,當然也就需要有自己的親信,於是他就這這件事發掘出了一個人才,那就是張璁。張璁為了維護朱厚熜和他爹的父子關係,那真是想破了腦殼,才終於找到了另外一條解釋的路線。
他把《祖訓》中的「兄終弟及」解釋成不只是親兄弟,而是按照血緣關係,把宗親五服按照親疏遠近依次列開,從父子數到親兄弟,從親兄弟越數越遠,就能數到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