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多年的官場果然不是白混的,於他的辭疏在次日一早送進宮中相應的,七道彈劾他的奏疏也到了。
這七道彈章有兩道來自於地方,五道直接來自於京師。來自地方的兩道彈章之中,一道來自應天巡撫下轄的蘇州,另一道來自於江西徽州。
翻開地圖看看就知道,蘇州與徽州都是緊挨浙江的兩個經濟重鎮。從這裡來的彈章,讓高務實有理由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斷是準確無誤的。
至於京中的彈章,這倒是理所當然。誠然,自從高務實繼任首輔以來,尤其是沈一貫被迫離京去負責給封禪大典做準備以來,京師之中「一片祥和」,多年來的政爭仿佛一夜之間消失不見。
然而,高務實不至於自大到認為這是心學派徹底投降,從此就是實學派贏得儒家道統,自己開始大權獨攬的時代了。
官場始終是官場,爭權奪利永不眠。利益就在那裡,不是你拿就是我拿,沒有哪個派系敢說自己能讓所有人滿意,所以心學派暫時的蟄伏只是迫不得已,等到他們認為有機會,照樣會跳出來——或者,即便跳出來的人換了個馬甲,不叫心學派了,那也改變不了什麼,總之政敵永遠會有。
雖說這次發起彈劾的第一人不過是個兵備道,而且高務實因為身邊少了人幫襯而忽視了發起彈劾的根源,但他心裡很清楚:既然人家動了手,就絕不會只有一個李叔元跳出來,緊隨其後的一定是一波波彈章。
這是因為,大明官場的玩法就是如此:先挑個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出來挑事,把事情挑起來之後再次第跟進,逐步掀起聲浪,使得從地方到中樞、從七八品小官到二三品大臣都開始參與其中,形成當年徐階整高拱那樣「滿朝倒拱」的局面,最後由閣老級重臣出來一錘定音。
高務實太熟悉這套玩法了,歷年來他也一直按照這套玩法在玩。然而這一次,心學派與他們背後的江南財閥恐怕要愕然相顧,因為高務實選擇了不作自辯,直接請辭。
這就好比人家還在蓄力,高務實直接開大——首輔請辭可不是小事,皇帝就不能等輿論發酵,看看到底有多少人反對這位首輔了。此時的皇帝只有兩種選擇,並且要立刻作出二選一:要麼放棄這位首輔,允許請辭;要麼力保首輔,把發動彈劾的人嚴懲不貸。
當然,執行層面會稍微複雜一點,即皇帝怎麼說也會先挽留一兩次,等首輔再三請辭,皇帝再順水推舟的表示允許。不過,這也就是表演性質的流程罷了,不影響事態發展。
昨天李叔元的彈章送到朱翊鈞面前的時候,皇帝就有些納悶,好端端地怎麼南官們就彈劾起務實來了?按理說現在沈一貫都不在京師,你們心學派群龍無首,這個時候彈劾務實,最後一齣戲怎麼唱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等到今天,皇帝本以為會收到高務實的自辯疏,也早已想好該如何「溫言勉慰」了,誰知道和七道彈章一同送進來的居然是高務實的辭疏。皇帝聽陳矩說起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什麼情況,就李叔元昨天那一道彈劾,務實竟然直接請辭?
原本還顯得輕鬆悠閒的朱翊鈞頓時正經起來,讓陳矩把七道彈章和高務實的辭疏都拿來給自己看。他先是下意識拿起了高務實的辭疏,但就在打開的一瞬間卻忽然遲疑了一下,緩緩放在旁邊,而是先看起了七道彈章。
不多時,朱翊鈞就看完了彈章。他蹙著眉頭,面色陰鬱,似乎有些失望。彈章中彈劾高務實的罪名與昨天李叔元的差別不大,尤其是京中的五道彈章,基本就是把李叔元的彈章換了個說法複述一遍,很是沒有新意。當然最關鍵的是,這些罪名從何而來他朱翊鈞都很清楚,甚至知道得比彈章中更清楚。
倒是那兩道來自蘇州和徽州的彈章,裡頭說到了一些朱翊鈞不是很清楚的細節。比如徽州知府所上的彈章,就很清楚的講述了京華基建是如何暗示他「下水道工程」的重要性,以及高元輔對此的關注,最終「迫臣召集士紳賢良,共議捐資助工,而京華基建以此獲利巨萬」的全過程。
不得不說,進士出身的知府老爺文筆甚佳,將整件事詳略得當的描繪得猶如親見,朱翊鈞似乎都能想到那個畫面了。不過朱翊鈞更重視的卻是另一件事:數據。
這位府尊將京華基建提供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