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高務實這一手,還是早年在大學時期參加軍訓的時候學來的。當時他們大學的軍訓強度比較大,班上有同學在訓練中犯錯,但教官玩了一手極狠的套路:不罰犯錯的那人,而罰他小隊的其餘全部隊友——理由是你們沒有帶好能力最弱的戰友。
接下來的一幕,高務實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犯錯的那同學看著被教官整得半死不活的隊友們,一個人在旁邊泣不成聲,幾乎哭成淚人,最後「不顧軍令」,自己也跑去和隊友一起主動挨罰。而後來,他們小組的表現幾乎包攬了全班最佳。
後來高務實自己私下分析,這位同學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表現,根源就在於心中的「愧疚」。
而且,越是自尊心強的人,面對那樣的場面,愧疚感也會越強。
太子殿下無疑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之一,他的自尊心毫無疑問也一定是非常強的,所以高務實用這樣一個假設,利用朱翊鈞的自尊心,一下子就把他的思路給帶偏了。朱翊鈞這個年紀,思維顯然不會過於複雜,他只會覺得「如果真是這樣,我的臉往哪擱?父皇要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罰我,那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啊!」
於是,他推己及人,就會覺得「哦,原來明面上不罰徐鵬舉和劉世延,是要讓他們愧煞!這的確是非常非常嚴厲的懲罰了!」
馮保在一邊氣得肺都要炸了,心說小爺你倒是好面子,出了這樣的事情肯定受不了,可人家徐鵬舉和劉世延都是些什麼貨色?別的先不提了,那徐鵬舉面對南京振武營兵變,居然能當場嚇得狼狽而逃,哪有半點要臉的意思!這種人怎麼可能因為沒有和姜寶、孫植二人一起受罰而愧疚!他們只會覺得自己的祖宗面子就是大,自己的身份就是特殊,哪怕朝廷對此也要小心翼翼!
該死的高家小兒,你……你他娘的這跟欺君有什麼區別!
但已經直起身子來的高務實卻一臉淡然,好像剛才只是說了一句今天天氣不錯似的,半點因為「欺君」而愧疚的意思都沒有。
呃,他還真沒有——在他看來,這單純就是自救罷了。
不僅不愧疚,他甚至還有點小得意,稍稍斜睨了馮保一眼,雖然一言未發,可馮保肯定他眼神中表露出來的意思就是:馮廠督,真是對不住,讓您老失望了啊。
直娘賊,老子拿你那帝師伯父沒轍,難道連你這黃口小兒也沒轍了,敢跟爺們這麼猖狂?
「高侍讀。」馮保原本平時故意壓低音調的嗓子此刻已經抑制不住的尖銳起來:「你怎麼知道,徐鵬舉和劉世延就能像太子殿下這般,能時刻反省自身?要是他們絲毫體會不到其中含義,那這『懲罰』還有什麼意義呢?」
馮保這麼一說,朱翊鈞也有點轉過彎來,小心思里暗暗想道:對啊,這徐鵬舉和劉世延都壞到無視國法了,他們能幡然悔悟嗎?高侍讀家裡數代忠良,自己又是學問精深的坦蕩君子,他只怕不知道現在有些臣子表面上滿口子仁義道德,暗地裡一肚子男盜女娼,該不會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吧?
這小太子雖然被馮保「點醒」了一下,可畢竟高務實已經連續幾次在他面前獻上了精彩表演,以至於他不僅沒有覺得自己被高務實給忽悠了,反而還擔心高務實太善良,被「欺之以方」了。
演技水平值得一個小金人的高侍讀繼續獻上精彩的演出,只見他略一揚眉,正色道:「馮廠督所憂,自是有理,然則……」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朱翊鈞下意識問道:「然則什麼?」
馮保也輕輕冷笑一聲,微微昂起下巴:「是呀高侍讀,然則什麼呢?有什麼話,是當著太子殿下的面不好說的嗎?」
朱翊鈞略微皺眉,掃了一眼——但目光卻不是朝高務實而來,反而朝馮保去了,因為他心裡覺得馮保這話好像要指責高務實對自己有所隱瞞。
是不是有所隱瞞,朱翊鈞現在不想計較,因為他下意識里已經認定高務實是「好人」,是跟他站在一邊的。而高務實送他的香皂泡泡很好玩,這個情,他是記得的。
小孩子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你對他好,他可能平時並不會用言語表達出來,但不代表他心裡不記得。
高務實此前的工作,至此算是有了一點回報。
第119章 務必重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