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綎接到徐三畏回復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他正親自帶人巡營,忽聞探馬歸來,便叫過來詢問,這才知道徐撫軍還有親筆信送到,不覺頗為滿意,認為受到了尊重。
然而當他接過信封,檢查完火漆,撕開口子抽出信紙一看,面色就有些凝重起來,好半晌沉吟不語。
手下有將領小心問道:「總戎,莫非甘州有變?」
「嗯?」劉綎回過神來,看了對方一眼,才發現說話之人是參將周於德。
周於德正經來說不算「劉家軍」中之人,但他在劉綎麾下的時間很長,前前後後至少給劉綎打了十幾年的下手,說是自己人肯定也不為過。
因為這層關係,劉綎並不瞞他,搖頭道:「不,甘州無恙,是徐撫軍這封信有些古怪。」
周於德名字起得頗為文氣,但他本質上就是個一路殺將上位的丘八,縱使少年時多多少少讀了點書,現在也不常用了。
他聽劉綎這麼一說,也不問到底有什麼古怪,只是嘟嚷道:「讀書人嘛,還不都是這個鳥樣!我老周打了三十年仗,除了當朝高閣老的軍令一看就懂,其他軍令公函全是他娘的駢五駢六,只能邊看邊猜,真是說來火大!」
他這麼一說,同樣是劉綎老部下的游擊夏世勛也忍不住了,哼哼兩聲,沒好氣地道:「所以說,打仗還得是在高閣老麾下才好打,軍令不許廢話、不許文言,每一條命令都務求簡潔明確無歧義,那才是個打仗的樣子!依我看啊,這位徐撫軍只怕又是個紙上談兵、坐而論道之輩。」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趕緊閉嘴。這裡雖然沒外人,但這般品議疆臣,萬一傳揚出去,又他娘的給總戎添堵。」
說話之人這語氣一聽就知道地位比他倆要高,事實也的確如此。此人乃是劉天俸,當年就是劉顯身邊的得力臂膀,比劉綎大七八歲,多少有點亦師亦友的模樣,如今官身為四川副總兵,正經的劉綎副手。
在原歷史上的滇緬之戰後,劉綎和鄧子龍兩部鬧矛盾,甚至還互相動了手,因此劉綎、鄧子龍二人皆受懲,雙雙被「革職候勘」。彼時劉綎所部就受兵部嚴令由劉天俸代管,此事可見其地位。
當然,這也說明兵部還是有明白人的,知道劉家軍這種家丁軍不是隨便空降一個領導就能領導得了的,必須得是他們自己人當中威望足夠的才能勝任。
此時劉天俸一開口,周於德和夏世勛果然立刻閉嘴,而劉天俸自己則皺著眉頭、面有憂色地問劉綎道:「總戎,徐撫軍究竟是怎麼說的?」
劉綎懶得作答,直接將信紙遞給了他。由於本就只有寥寥二十餘字,劉天俸一眼掃過便看完了。
看完之後,劉天俸眉頭大皺:「溫酒破敵?現在這會兒破什麼敵,那布日哈圖不是都撤了嗎?」
劉綎冷笑道:「誰知道撫軍老爺是什麼意思呢?我看,他大概是要我領兵追擊,去揍布日哈圖的屁股吧。」
「這可不太好辦。」劉天俸摸了摸下頜的鬍鬚,道:「布日哈圖這廝既然連侯爺都說要認真對付,那顯然不是易於之輩。如今他未曾與我部交戰便自行撤退,頗有一種示敵以弱的意思」
「示敵以弱」是什麼意思,在場諸位都是打老了仗的,自然不必多解釋,極大概率是在後軍留了埋伏,一旦自家這邊強行追擊,那就撞到了槍口,多半討不來好。
當然,這只是一般來論,也許布日哈圖還有別的後手。比如說,布日哈圖完全可以仗著騎兵優勢拖著自己,始終讓自己所部保持一種「再努力一點就能追上」的狀態,直到把我軍拖疲拖垮,然後調轉大軍殺個回馬槍。
其實劉綎還有一種擔心,那就是自己現在只帶了前鋒,後續的兵員和相應的武備並沒到齊。在這種時候,他並不想和布日哈圖多做糾纏,只要布日哈圖真的撤軍就行,畢竟侯爺那邊有對西域的通盤考慮。
此時,被調撥在他麾下的貴州總兵邊之垣忍不住道:「這徐撫軍好沒道理,他此前一日之內就丟了肅州,然後也不敢有何迎戰舉動,導致甘州被圍三月。
好不容易現在咱們來了,他倒是又抖起了威風,要咱們只拿這點人去和布日哈圖死磕,總戎,這裡頭有殺心啊總戎過去和徐撫軍有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