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白茫茫一片蔽接蒼穹時,天風呼嘯著,憾天的吼聲,裹挾著連天的雪幕。
中軍大帳的帷口巨石般站著親軍統領,在雪幕中手把著劍柄一動不動,大帳的西側和四周幾十個親兵也在雪幕中巨石般挺立一動不動。
大帳內只有一個小炭爐在吐著青色的火苗,催沸著藥罐里的藥湯,白氣直衝擱在兩根筷子上的藥罐子,發出微弱的扣動聲。
俞大猷就守在藥罐前,這時揭開了藥罐蓋,輕輕吹散了籠冒的白汽,借著用鐵鉗夾出了火爐中幾塊紅炭,再將藥罐蓋擱在兩根竹筷上,讓小火慢慢煎著藥罐中的藥湯。
再接著,他向中軍大案前方向望去。
大案前的躺椅上,一床被子擁者王崇古半躺半坐在那裡,他的面前是一張矮几,矮几上是一局下到中盤的圍棋,圍棋的對面,筆直地坐著戚繼光。
王崇古將一枚黑子下在了棋盤上,戚繼光望著那枚黑子苦苦地出神想著。
「這顆子不知道該怎麼下了嗎?」王崇古掩了掩半墊著躺椅半蓋在身上的棉被,靠躺了下去。
戚繼光本就無意下棋,也不知道大元帥為何在北虜投降,草原盡歸大明朝時,突然間就病了,而且,病情僅有帳中三人知道,乾脆放下了棋子,恭敬道:「請元帥大人賜教。」
這份請教。
不止在棋盤內,更在棋盤之外。
「世間萬事萬物都只有一個理,各人站的位置不同,看法也就不同,但只要肯用心找,就能找到正確下法。」
王崇古望了眼戚繼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反而將身子全躺了下去,眼睛也慢慢閉上了,道:「譬若說,看一條河的對岸,站在河的南邊,北邊就是對岸,而站在河的北邊,南邊就是對岸。」
這一刻。
戚繼光仿佛聽到了遠方傳來的金戈錚鳴,屏住了呼吸只靜靜地瞪著他。
「看看吧。」王崇古仍然閉著眼皮,道。
中軍大案鎮紙下壓著一封信。
而這封信,就是幾天前,由戚繼光親筆所書,要傳回國內,告知內閣首輔大臣張居正,其弟張居易被投入死士營的消息。
顯然,這封信被大元帥截留了。
戚繼光倏地站起,想要去拿過那封信,但他的手剛伸到鎮紙上,便被王崇古摁住了,道:「將火爐搬過來。」
王崇古這句話。
是對俞大猷說的。
俞大猷以為他畏寒,急忙又加了幾塊木炭,吹起了明火,這才將火爐搬到了他的身邊。
「是燒,或是不燒,決定都在你,但這次,關乎著你的下半輩子,要想清楚。」
說完這些,王崇古慢慢鬆開了壓制戚繼光的手。
軍政分離的事。
會在新年到來時開啟,這是所有大明朝朝廷文臣、軍方武將早就知道的事。
作為大明朝最高統帥,王崇古可以確定,具體的大變革,會在大軍凱旋迴朝時。
屆時,文、武互不統屬的局面,就會成為現實。
但勢力的分割,在暗地裡,卻早已開始了。
文是文,武是武,文武配合,大明朝長治久安。
但文、武之間,也只剩下配合二字,不能再存在私交。
尤其是軍方高級將領和朝廷文官之首的私交。
這其中的危險,歷史證明了太多次。
聖上絕對不會允許的。
王崇古,已經默默切斷了與張居正、與張家、與朝廷文官集團的所有聯繫。
並以將元輔胞弟投入死士營的手段,來切斷自己所有的後路。
現在,輪到戚繼光做出抉擇了。
是繼續與元輔保持聯繫,或是自此斷絕來往。
戚繼光怔怔地出了會兒神,道:「我深受元輔提攜」
「我亦是如此。」王崇古答道。
如今大明朝的軍方格局,有很多人都受過張居正提攜。
他,戚繼光,李成梁,李如松,梁夢龍,方逢時,等等軍將。
「我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戚繼光繼續道。
第二百四十三章 文武決裂,元輔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