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幽暗的北鎮撫司詔獄裡,瀰漫著各種各樣的臭味。這裡時不時會傳出奇怪的聲音,不過也不算吵鬧,很多蠕|動的人都有氣無力、半死不活的模樣。
等送飯的獄卒進來了,裡面才平添了幾分生機,許多拖著鐵鏈的人微微活潑起來了。
正在抽泣的耿浩,精神也突然好起來,「嘩嘩……」的鐵鏈聲中,他爬到牢門口,幾乎想把臉從那道送飯的小口塞出去!
他大聲喊道:「甚麼時候放我出去?我有甚罪,何時審我……放我出去!」
獄卒的聲音道:「吃不吃?若要吃飯,把口子讓開!」
耿浩稍一猶豫,先把臉縮了回來,等飯送進牢房小口子、他馬上又喊叫起來。獄卒卻像聾子一樣,完全不理會耿浩,徑直到下一個小口子前面去了。
清湯寡水的飯,又臭又難吃,比潲水都不如!每天的食物只能吊著口氣不餓死。耿浩起初是拒絕食用這種東西的,不過現在他卻會吃了,因為絕食數日也無人理會、似乎沒有人在意他的死活。他當然不想這麼年輕就死。
侯爵之後代,年紀輕輕,大好前程,為啥想死?
耿浩常常念叨著: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強忍著惡|心,只把自己當成一隻牲口,強行把飯碗裡湯湯水水的東西灌進了肚子。
回顧這斗室大的牢房,只有一塊破木板小床,上面鋪著一些潮濕的稻草、一床似乎從來沒洗過的被褥、一隻馬桶。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耿浩想起自己的爹不知關在何處,娘好像沒被抓、卻不知死活了無音訊,他一時間悲從中來,坐在地上再次嚎啕大哭,哭得連心肺都要碎了,眼淚流淌得滿臉都是。
就在這時,旁邊的木頭縫隙里發出一個聲音道:「吵死,睡覺。」
耿浩聽罷,哭聲漸漸消停,他怔了半響,爬到了那縫隙處。便看見一個套著囚服的人,蜷縮在木板小床上,那人一頭凌亂的花白頭髮,似乎上了些年紀。
「餵……」耿浩喚了一聲,「你犯了啥事,幾時進來的?」
那人翻了下身,目光從亂發里透出來,看了耿浩一眼,極不耐煩地說道:「我咋知道犯了啥事?進來的時候和你一般年紀,現在是何年了?」
耿浩頓時覺得渾身一涼,整個人都僵在了那裡,下意識念道:「應是永樂三年了?」
「永樂?太祖的兒子還是孫子?」那人嘀咕了一聲。
耿浩聽到這裡,已完全相信那老頭真的被關了很久,連皇帝是誰都已搞不清楚!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仰頭又傷心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控訴著頭頂上的東西,「老天吶!這是甚麼世道?為何如此不公,為何會這般模樣!」
……
已過世的長興侯耿炳文、乃大明開國大將,除非皇帝親命,沒人敢審耿家人;當初耿浩父子被投入詔獄,也是皇帝親口下的聖旨。
但是朱棣似乎已經把耿家的事忘了,根本無心理會。他最近每天都起早貪黑,實在太忙。
夜深了,朱棣才來到坤寧宮裡。徐皇后見到他,忍不住掏出手絹,避過臉去輕輕揩了一下眼淚。
寢宮裡此時沒有別人,朱棣忙問:「誰惹妙雲傷心了?」
徐皇后道:「我看聖上這麼勞心,面色憔悴、人也瘦了,一時沒忍住心疼。」
朱棣聽罷,臉上立刻露出了平素完全看不見的溫柔神情,忙寬慰了徐皇后幾句。
徐皇后勸道:「聖上自登基以來,勤政愛民,而今四方日漸安定,此乃萬民之幸。可聖上也要將息身體,不要太操勞了。」
「唉……」朱棣嘆了一口氣,「俺以前也這麼覺得,有滿朝文武,甚麼事都能交給別人去辦。哪想做皇帝是如此一回事。」
徐皇后小心地問道:「聽說鄭和要的船已建好了。安南國逆臣胡氏也上書請罪,請陳氏宗室回國。西北那邊,前些時候聽宋晟說起的帖木兒已死,無甚憂患。聖上為何事勞心?」
朱棣搖頭道:「別的不說,安南的事肯定沒完。那胡氏敢殺國王,能如此輕巧作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定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