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灑金壩西邊彎曲的斜坡上,人潮如同無邊無際的洪水、從堤壩上面翻滾出來。夕陽最後的餘暉照射在無數鐵盔、兵器上,閃著好似海面的波光粼粼。
戰鼓齊鳴,幾萬人的動靜「轟隆」聲一片,吶喊的聲浪如江浪一般反覆起落、拍打萬里江山。大斜坡上的荒草果樹,正在被人海一點點吞沒。
而遠處的官軍大陣也在緩緩地遠去,距離大概已近二里。夕陽只剩一半露在地平線上,大地上光暗反差,有丘陵擋著的地方已有了陰影。
大地上的景象,如同駭人的山崩地裂,緩慢、卻難以改變和抗拒。
無數陣列一起推進,人們沒有跑步,否則幾萬人的大陣一亂想要再部署起來,那就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了。
好一會兒,兩軍都保持著如此情勢。叫人覺得好像這景況要永遠如此下去!
不多時,首先變化的是坡地上的漢王軍。五列並排組成的縱隊,開始脫離大陣,人們小跑著形成了另一種移動的速度。這樣的縱隊越來越多,漸漸地有二三十隊向前奔走。
每個縱隊的長度達百來人;兩個並行的縱隊靠得比較近,組成一個千總大隊。隊伍以長蛇一樣的形狀,向前更快地爬行。縱隊移動起來更加容易了,無論是轉向、調頭或是小跑,後面的人只要跟緊前面的人、都不會亂。
接著一群群騎兵也陸續從大陣後方向前慢跑湧出,緊跟在數十縱隊後面。大地上的景況因此變得更加複雜豐富起來,各處人山人海的軍陣都不一樣。
西邊的平原上只剩一抹殘陽,大片的晚霞在整個黯淡的天空上,愈發奪目。就在這時,官軍大陣陸續停止了前進,人群動盪,人們紛紛轉過身來,重新面對漢王軍的人海陣營。
不到兩刻時間裡,戰場上已變幻了數次。就仿佛川西平原上此刻的天色,很快就從亮堂變得朦朧了。
在將士們眼裡,當然談不上瞬息萬變。但作為武將的劉瑛,卻明白景象的變幻、意味著雙方將帥的決策改變,變數非常大。
劉瑛以前是世襲百戶,曾為建文朝廷賣命,從小學過很多紙上的兵法、最愛學太祖用兵的戰術。他一開始率領百人步兵實戰,後來最多率領過一衛兵馬。但此時,他能臨機決斷的步兵人數已接近兩萬,便是正在小跑前進的數十個縱隊,萬軍向西面、直奔官軍大陣。
「隆隆隆……」官軍南側的馬蹄聲正在震動著大地。
劉瑛身邊只有七八騎,卻位於步兵縱隊的最前面,拍馬徑直向南狂奔。
遠處官軍大陣可能放炮,敵軍騎兵正在向列縱隊的前鋒南側衝來,但劉瑛一點死亡的恐懼也沒有。他不怕死,因為有更怕的事,那就是臨時決策錯誤而導致的戰敗!事關一兩萬人的身家性命,乃至整個戰場的重要環節。這個責任,讓劉瑛心頭如有一塊大石。
他起初是一個百戶,現在是都督,這樣的機遇可遇不可求!一生的聲譽都繫於此刻,決不能讓無數弟兄們認為、他是個無能的武將,那比殺了他還難受。劉瑛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合格的都督、大將軍,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劉瑛衝到了縱隊群的最南端,用刀指著一個騎馬的武將道:「你們稍停,準備抵擋敵軍騎兵。爾等左衡向南、右衡向北,逐次防守;槍盾第一排,隨後以長槍、火銃、弓弩依次布置。」
遇到了官軍騎兵該怎麼辦,出發前已經所有安排,但劉瑛還是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
那武將在馬上抱拳道:「末將遵、劉都督軍令!」
劉瑛大聲道:「若有絲毫差錯,我親手殺你!」
劉瑛勒馬掉頭,向北跑了一段路,便遇到了另外兩個步兵縱隊。他喊道:「騎兵來了,準備抵擋!」
接著他依舊重複了一遍部署。
太陽已經完全落到大地下面去了,天地間灰濛濛的,仍然還看得清景況。
地面真的在抖!無數官軍騎兵像一股股洪水一樣,向這邊湧來了,速度越來越快。喊叫聲、馬蹄聲震耳欲聾。同時後面的漢王軍騎兵,也在調動奔騰。就好似平原上變成了旋渦,人馬在急速地涌動。
「殺!殺……」敵軍騎兵的喊叫聲已經清晰可聞。
這邊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