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落向西山,昆明城光暗交替,顏色厚重的光線、籠罩在古樸的城樓上。大片的煙霧還在空中瀰漫未散,炮聲仍舊零星可聞,不過攻城的軍隊,已漸漸向遠處撤離,回到圍城工事後面去了。
今日昆明城城防已無危險,盛庸離開了城牆。他走到漢王府端禮門外,拍打了幾下身上的灰土,把盔頭取下來抱在懷裡,往門樓里走了進去。
偌大的漢王府,顯得空蕩蕩的。裡面的漢王家眷、宮人已經撤走,這時候可能該到大理城了。
按照原先的方略部署,敵軍一旦攻下曲靖軍民府,漢王府、沐府及諸將士的家眷便會撤退到大理府……以後,如果昆明城危急,活動在雲南府城之外的平安,會護送家眷婦孺繼續往零關道走、北上去四川布政使司。
盛庸剛進門樓,竟然聽見旁邊的衙署里傳來了讀書聲,正是「鐵面左手」齊泰的聲音。
齊泰與盛庸、平安、瞿能三人的處境都不一樣,齊泰已被朝廷明令定罪,他是「靖難之役」寫在檄文上的罪人;隨著漢王與朝廷撕破臉,幾個建文朝舊將都可以公開露面了,但齊泰不能。
很多文武當面是稱齊泰為「李先生」,但背地裡給他取了個外號,便是「鐵面左手」。因為李先生一直戴著副鐵面具,而且寫東西用左手,自稱是左撇子。
「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盛庸走到門口時,李先生的讀書聲更清晰了,但聲音有點異樣、好像帶著哽咽。
這個鄉試第一名、次年即在會試中進士的大才子,恐怕早就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但此時他的聲音老是打頓,聽起來很奇怪。
盛庸走進門,看了李先生一眼,抱拳行禮。
李先生沒有馬上回應,他竟然避過頭去、好像在擦眼淚。盛庸更覺得蹊蹺,那了無生趣的經書,能叫人讀了感動得哭?
「今日戰事暫且算是消停了。」盛庸抱拳道,「李先生好興致!」
李先生把頭端正了,放下手裡的書,說道:「當年我去參加會試之前,常讀的一本書就是《中庸》。每當心亂之時,我就愛讀這篇,記不得多少年,總是如此。」
「原來如此。」盛庸點點頭,在李先生旁邊的太師椅上隨意地坐了下來。他們幾個人在巫山里一起住了幾年、幾乎不見外人,彼此間私交是不錯了。
李先生用很淡然的口氣隨口道:「記得那時我住在京師一道破落巷子的客棧里,勝在吃穿住都很方便、不算吵,且價格低廉。」
盛庸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聽著。在炮聲殺聲中忙了一整天,他總算稍稍放鬆了下來。
李先生的眼睛裡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那客棧里有個賣唱的女子,倒是不錯的人。」
「賣|身麼?」盛庸隨口笑道。
李先生道:「若有人給足錢,她應該也願意。」
李先生沒再繼續說,倆人沉默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盛庸開口道:「李先生好文才。先生寫的那文章,不僅對夷族人管用、夷人群起而攻張輔軍,對咱們自己人也很管用。今日我叫人在四城念出來,號令將士保家安民,守衛雲南家鄉,將士的士氣亦為之一振,皆用命守城。」
盛庸稍作停頓,贊道:「此文言簡意賅、言辭慷慨,發乎肺腑。世人確多有鄉土之情,聞之肅然。」
不料李先生不動聲色地說道:「我寫的文當然不是發乎肺腑,若要寫真性情,我得寫憎恨家鄉。」
盛庸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應。
李先生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我雖在巫山相處數載,有些事我也從未說過……我年幼喪父,兒時也不合群,很受了一些鄉鄰與私塾同伴欺凌。」
盛庸有點尷尬,但李先生開了口便繼續說道:「當年我科場順利,但過的日子卻是一路坎坷,有好些事至今仍不能釋懷。不過聖賢經書確能教化人心,我做官之後,便不再計較那些憎恨與厭惡了……」
李先生神情複雜道:「彼時我認為治國者的政|見,若會讓生靈塗炭,則有悖聖人教誨。
故當年建文君削藩,我在朝里便極力反對逼
第四百二十章 圍魏救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