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陽就像一座巨大的皇家墳場,但對於一些人來說,它只是一個牢籠。那些被大明朝人賦予的莊嚴與神秘,不過是拘|禁人們的藉口:為祖先守陵。
馬恩慧沒來鳳陽之前,住在皇宮裡的一個小院裡。她從漢王朱高煦口中得知,朱文圭已被送往鳳陽守陵。
彼時她真的以為就是守陵。
等到馬恩慧自己也來到鳳陽時,她發現一個十分詭異的情況,竟然沒有任何人與她交談。
雖然被關在一處宅子裡,但確實比牢房要好得多。這裡有人定時到來,為她洗衣做飯,甚至打掃屋子、修剪僅有的花草樹木。只是來的人都像啞巴一樣,不說一句話。
馬恩慧起初猜測,可能被拘|禁在鳳陽的人,不是宗室就是皇宮裡的人。負責看守「犯人」的人們生怕知道甚麼秘密,所以不敢開口說話。
後來她漸漸覺得這個理由牽強,便不得不猜測:或許僅僅是為了懲罰。
馬恩慧愈發擔心起來了……
「靖難軍」攻破京師,是在建文四年正月,那時朱文圭才幾個月大,完全不會說話。如果這些年來、一直都沒人和文圭說話,他現在會說話嗎?
就在這時,宦官吳忠忽然來到了馬恩慧這裡。
馬恩慧感到十分意外,這個建文帝身邊的親信宦官,自從京師城破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不想如今在鳳陽還能見到吳忠。
「吳忠,你如何到這裡來的?」馬恩慧臉上還帶著驚訝,徑直問道。
吳忠忽然「撲通」跪伏在了她腳邊,哽咽道:「二皇子暴疾,已……」
「文圭?」馬恩慧倒退了兩步。她仿佛聽到「嗡」地一聲,心裡有好一陣是空的。又或許是一瞬間感受太多,震驚、悲痛、狐疑,無數東西摻雜在了一起,太混亂了。
待臉龐感覺到滾熱的眼淚時,她的魂兒才一下子回到了身體,身子一軟,往下蹲了下去。吳忠急忙上前扶住她。面前的宦官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馬恩慧緩過一口氣來,問道:「甚麼時候的事?」
吳忠道:「今早。錦衣衛指揮使譚清,吩咐奴婢過來告訴您,不然奴婢也來不了。」
「甚麼?!」馬恩慧瞪圓了全是眼淚的雙眼,「錦衣衛的人叫你來告訴我?」
吳忠又道:「譚清說您遭了天譴,讓您好生想想,究竟做錯了啥。」
馬恩慧頓時感到了深深的惡意,以及肆無忌憚的踐踏和嘲|弄。
她的臉僵著,呆呆地念道:「我做錯了甚麼?做錯了甚麼?!」
吳忠猶豫了片刻,小聲說道:「鳳陽的宦官、有一些是奴婢認識的人,奴婢便知道一些事。燕……永樂皇帝已駕崩,先帝的嫡長子、皇太子登基,明年就是洪熙年。不過漢王似乎不太高興,擅自離京了。」
吳忠的聲音仿佛虛無縹緲,如同在夢裡、又如同在記憶里和她說話。
馬恩慧的心底深處,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上徹底沒有親人了。她仿佛是一個多餘的人,就算哪天沒了,也不會對任何人有絲毫影響。
得到文圭的噩耗,馬恩慧原本應該失聲痛哭才對。但不知怎地,她就是哭不出來了。
忽然到來的消沉和疲憊充斥著她的身體,她覺得一點力氣都沒有,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但是隱約中,那一張張模糊的臉,臉上的譏笑和快意卻非常清晰。
一時間,她不知該仇恨,還是該絕望地死|去。
馬恩慧又無意般地念道:「我做錯了甚麼?」
……
京師皇宮的東暖閣內。朱高熾得到了皇侄文圭不幸染疾去世的消息,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波瀾,因為那一家人已經不太重要了。
而且建文最後一個兒子死了也好。朱高熾登基後一直心憂,有時候他會琢磨一個問題,究竟誰才是大明朝名正言順的皇帝……現在少一個人讓他心煩了。
可另外一個消息、西平侯沐晟的兒子死了!這消息卻讓朱高熾十分震怒。
漢王派人殺了沐斌?
朱高熾覺得有可能,但又完全無法推論。高煦離京時非常倉促,眼下還在倉皇逃跑,高煦怎麼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