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在庭院裡的客廳中談論了許久,朱高煦便說,要整理衣冠上的灰塵、並休息一會。他離開了客廳,由兩個心腹宦官跟著,去了庭院中的另一間屋子。
朱高煦換了一身衣裳。待宦官打水進屋,他又洗了臉。
但朱高煦沒有再露面,他差遣錦衣衛指揮使張盛,準備另一輛馬車、挑選了一些隨從。安排妥當,他便走後門出去,離開鑄幣廠。
而太監曹福過了一陣,才去庭院中宣旨,叫各處歇息的文武隨鑾駕回皇城。皇帝自然無法再當眾露面。
或許有些官員、會感覺有點蹊蹺,懷疑皇帝不在鑾駕上,但也並不要緊。明初的皇帝出宮,還是比較容易;大臣們一般不管這等事。
朱高煦離開大隊,要去的地方正是馬恩慧的府邸。
鑄幣廠在外郭上方門之內,而恩慧的宅邸在內城太平門附近。不過兩處地方都在外城,且同在內城的東邊;所以朱高煦趁今天在宮外,只消往北走,就能順路去燕雀湖那邊的馬恩慧家。
許久沒有見過馬恩慧了,朱高煦也想見她一面……
一行人車馬沿著道路向北走。錦衣衛侍衛們都穿著青色和灰色的巾袍,看起來就像是某富貴人家的隊伍,畢竟普通庶民沒那麼多隨從。
這條路通往內城通濟門附近。不過大伙兒沒去通濟門,他們在南邊一條岔路口、向東轉了,以便從中和橋渡過秦淮河。然後車馬沿著內城城牆附近的一條大路,繼續迂迴北行。
朱高煦獨自坐在馬車裡,沉默地等著去目的地。
他此時回頭一想、今天在鑄幣廠內的客廳中的光景,這才回過味來,當時的氣氛確實有點怪異;就像是他自己在訓話一樣,官員們的反應卻有點冷淡。
那些貌似天馬行空的設想,朱高煦估摸著、大多官員恐怕覺得並不實際。但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反對駁斥。
朱高煦琢磨了一會兒,認為那樣的冷淡、其實是一種遷就禮讓。
「伐罪之役」時期,漢王府以武力奪|權為根本,武將很多,能用得上的文官卻很少;所以目前朝中的文官,除了武德初殿試選拔的那批進士、余者難免多是站錯了位置的人。
朱高煦把廢太子黨的人提拔到內閣,今天又讓宋禮晉升為正三品衙門的主官,大臣已經感覺到了朱高煦的寬容誠意;如此一來,但凡懂點人情的官員、應該都會儘量向皇帝妥協謙讓。
世人的一些處世傳統理念,即便是在數百年後的現代社會,也很容易感受到其中的影子。
謙虛一向是東方人提倡的美德,相互遷就、禮讓,相敬如賓、人情往來也是人們認為的良好關係。人們往往並不會說破,而需要對方自覺感受到,並有回報的自覺。這種委婉的方式,有的人很難理解。恰恰朱高煦能夠明白,朝中那些官兒當然更懂。
朱高煦尋思了一陣,便呼出一口氣來。他忽然想到今天要見的馬恩慧,頓時覺得更加難以理解了。
回顧倆人的關係,也是經過相互示好、仿佛試探對方心意一樣,無意中你來我往漸漸建立了感情。
永樂初,因為朱高煦對馬恩慧並無惡感,所以在她自|焚時救活了她,又給她帶了一些文圭的消息,儘量幫助過她。後來馬恩慧告訴了朱高煦,建文逃走的密道,不料朱高煦也用上了。之後廢太子一家被人縱|火,朱高煦與馬恩慧在那次事件中,多少都在為對方著想。情義變得越來越有誠意。
今年朱高煦又送了馬恩慧府邸、各種地契,想讓她過得舒坦一些。但是這次,馬恩慧不僅沒領情,態度反而急轉直下,顯得有點惡劣,隱隱還有憤怒?
朱高煦偶爾想起上次見面的光景,一直就沒明白:我哪裡做錯了?
這時騎馬的隨從護著馬車,已到了宅邸門外。無須敲門通報,大門徑直便打開了,應該是張盛提前派了人過來,安排了一切。
馬車駛入院子裡,在一處走廊旁邊停下。朱高煦從車廂後面下來時,見馬恩慧已等在那裡了。她身邊沒有奴僕,但在這院子裡、朱高煦也不想弄得陣仗太大,他便先說道:「夫人免禮了。」
「聖上這邊請。」馬恩慧愣了一下,便彎腰做了個手勢。
朱高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