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黃,那個姓魏的閹官,怎麼還賴著,什麼時候回北京去?」
洛陽,福王府中,三十八歲的朱常洵,懶洋洋地對自己的屬官發問。
福王府長史黃秉石,即使已經接替前任長史,擔任了三年的福王府最高級別行政文官,仍無法接受床榻上那位二百來斤的親王對自己的稱呼。
「殿下,請呼臣的官職。」
「啊?噢,黃長史。」福王朱常洵倒也沒著惱兒,說改口就改口。
鄭貴妃在京中徹底失勢後,曾讓一個叫盧九德的太監,去鳳陽守皇陵前,輾轉到洛陽,見了一面朱常洵,叮囑他,今時不同往日,務必對朝廷派給王府的文臣禮待有加,在洛陽做個太太平平、財大氣粗的逍遙王爺,就好。
盧九德是朱常洵兒時的大伴,盧伴伴的話,朱常洵肯聽,只是,以他那糊滿豬油的腦子,總是記不住。
眼前這個進士出身、老學究一樣的黃秉石,每回聽到朱常洵像稱呼手下爪牙頭子或者內府管家似地喊他,就會把苦瓜臉掛下來。
朱常洵不覺得這是個多大的事兒,他的人生認知始終是,得罪人有啥有大不了的,皇帝父親和貴妃母親,把全天下都得罪了,自己不還是在這中州古都,富可敵國地做著藩王麼?
黃秉石得到了一個王府長史應有的尊嚴,又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肅然道:「殿下,魏公公,是有公務在身,不是駐留此地擾民。」
「知道,不就是替我侄兒選太子妃麼,」朱常洵不以為然道,「所以才蹊蹺麼不是,河南地界的秀女,不應該送到開封去讓他挑麼,他蹲在洛陽算咋回事兒?朝廷一選秀女,十三至十六歲女子的婚喪嫁娶即刻中止,連樂舞歌姬都不許招了,憑啥我侄兒大婚,我要做一年的和尚啊?」
黃秉石聞言,心裡的火器噌地又竄上來了。
這哪像堂堂親王該出口的話。
準定又是府里那些只想著媚上牟利的烏合之眾的「功勞」。
「請殿下慎言。」黃秉石窩火了片刻,也只能冒出這麼幾個字。
朱常洵仍是混不吝地嗤笑一聲,仰靠回錦榻上。
他實在太胖了,坐一會兒就覺得累,平時就連看戲也是躺著的,今日與黃長史說話,能正兒八經地坐一會兒,已是給足大明文官臉子了。
躺平的朱常洵,對黃秉石道:「黃長史,你去問問魏忠賢,再過一個月,他可以帶著那些選好的姑娘,離開洛陽了吧?」
黃秉石出了王府,回身看看這一座座糜費朝廷四十萬兩白銀的殿閣樓台,耳邊又響起福王那句「憑啥我這個叔叔要做一年和尚」的話。
黃秉石苦笑。
是啊,連一國最根本的鹽政,都可以隨心所欲攪亂的福王殿下,國朝的選秀女制度在他眼裡,又算得了什麼祖宗家法。
淮鹽鹽引一千三百份,每引能換淮鹽三百斤,這每年四十萬斤的鹽,是先帝在的時候,逼著朝廷白送給福王的。
可是洛陽遠近,一直來吃的,都是河東鹽,而且河東鹽換的銀子,大部分是供北地軍餉的。
福王的爪牙們為了傾銷淮鹽,禁止商戶們出售河東鹽,見到了便打,洛陽知府在萬曆爺時上奏多次也沒用,氣得差點掛靴。
初到王府的黃秉石,也沒少勸諫福王,福王只一句話:「軍餉,是朝廷戶部該想的事兒,與孤何干?」
黃秉石實在想不通,不停地囤銀子,不停地睡不同的華屋,不停地享用不同的女色,真的是一種福氣嗎?
堂堂龍脈,國之宗藩,難道一份流芳百世的「賢王」之名,不比酒色財氣重要得多?
此際,黃秉石邊走邊思忖。
往來的下僚
差役們,見到身穿官袍的他,都會立即恭敬行禮。
但黃秉石只覺得說不出的窩囊與孤獨。
放眼王府內外,能與他這個孔門子弟心意相通的,能有幾人?
或許,只有一個——福王的親家,朱常洵長子朱由崧的岳父,黃奇瑞。
兩年前,朝廷也是派魏忠賢來洛陽,當時是要錢,開口不過也就十萬兩,福王卻只肯出六成。黃奇瑞就與黃秉石一同勸
442章 堡壘都是從內部攻克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