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得不知怎麼回答。
胡木匠見鄭海珠站在滿是血跡的草垛前,忙解釋道:「旁邊鄉里的一頭老牛,那邊農戶剛殺了的,我和阿山買來牛身的皮,在作坊中收拾了一陣,又去村頭河裡洗了洗,準備做盾牌。」
「哦,」鄭海珠瞥了一眼阿山手裡的石灰,溫言問道,「這是泡牛毛的吧?怎麼想起做牛皮盾牌?」
阿山小心翼翼地看向胡木匠,胡木匠爽朗道:「看我做甚,未必老漢我還要同你一個後生搶功勞?你與鄭夫人說吧。」
阿山於是放下石灰,帶著討好之色稟報道:「夫人,小的那天看營兵試了一門小炮,他們講是野地里接敵用的,炮彈三四斤,車架不用打得像運大炮的那麼結實。但小的也不免要想,炮彈小了,只比合機銃的鉛彈大了沒多少,豈不是也更容易被擋住?嗯,小的並非覺得三斤炮不厲害……」
阿山說到這裡,止住,觀察著鄭海珠的臉色。
鄭海珠一邊聽,一邊掃視周遭,看到快要完工的多錠紡紗機邊,擺著幾塊大木板,還有木輪,顯然不屬於紡紗機的部件。
「你是不是想做盾牌車,瞧瞧鐵彈會不會擊穿它?」
阿山點頭。
鄭海珠盯著他,須臾展顏:「你這是將官的腦子哪,裝著知己知彼的念頭。」
阿山這回卻收起了臉上那總是討好人的神情,眼神肅然。
「夫人,阿山的家,是韃子毀了的,阿山不想看到,我們在哪一場仗里輸給韃子。」
鄭海珠走到木板邊,用腳掀了掀,看到下頭還有一層鐵皮。
胡木匠也趨步過來:「夫人,我倆去請教了戚家軍的幾位教官,他們說,如今鎮江的戚總爺,用的也還是當年戚少保營中的車盾打製法,一層鐵皮、一層木板、最外頭再蒙上老牛皮,牛皮上還要紮鐵蒺梨,因為可以卸下來鋪在地上,作拒馬用。但敵人若用來防禦野戰里的小炮,應該不會釘上鐵蒺梨,否則炸飛的鐵刺更要傷到自己。」
鄭海珠低頭想了想,和藹地笑道:「那就做一個楯車出來,用咱的合機銃和小炮都試試,看看啥角度、多少距離,會被這個楯車防住。」
「哎,是,夫人。」胡木匠搗頭如蒜。
他知道夫人賞罰分明,對火器坊里的匠人尤其不會吝嗇,一個火門位置被改得更合理,都能拿到二兩銀子的賞金。冶煉、配伍火藥的匠人們,時常拿賞錢,這回總算輪到做木工的有機會表現了,胡木匠自然摩拳擦掌中。
他讚許地望了阿山一眼。這東北旮旯的小子可以,性子老實,腦子聰明,自己還有個小閨女,也到了說親的歲數,要不也和姐姐一樣,招個贅婿進門。
老胡愉快地暢想之際,鄭海珠卻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木柄,走到阿山面前,交給他。
「花二的娘,也是給韃子害死的,只留了個把手給她。你得空時給她做個軋棉籽的機子,裝上這個把手。」
阿山忙接過,走到自己的木工箱前,將把手小心地放進去。
他聽到身後,老胡換了戚然的語氣道:「花二好歹還記得親娘的模樣,我姆媽,在我周歲時,就染上天花走了。我呀,好比一輩子沒媽。」
鄭海珠默然幾息,開口道:「被老胡你說得,我也想我姆媽了。」
阿山輕輕蓋上箱子,心中暗道:誰不想額娘呢?額娘,此一回辦完了事,兒子回到赫圖阿拉,就把你的墳修一修。
202章 楯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