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鐵彈,逾十種,每彈既為圓形,又必合銃器口徑,故不預定大小斤數。讀書都 www.dushudu.com」
松江火器廠中,孫元化口述了一小段說明性的文字,側頭問匠頭葛洪:「葛師傅,此話聽著好懂吧?」
葛洪點頭,趕緊奉上彩虹屁:「老爺厲害,雖是文曲星下凡,卻能將火器法式,說得咱大老粗都明白。」
孫元化謙和地擺擺手,對提筆等候的顧壽潛道:「旅仙記下吧。」
又笑言道:「老夫研習制藝的年頭,可比你們這些青春士子長,雖終究未中進士,行文已脫不了八股氣。好在鄭姑娘脾氣爽朗,直接點出了老夫的毛病,以戚少保《績效新書為例,說兵書又不是科考文章,須得簡明扼要,兵丁炮手們就算不識字,聽著念,也一聽就懂。」
顧壽潛飛筆疾書小楷,未抬頭應酬詞藻。
他入火器廠,協助孫元化著作《西法火器神機譜,數月來聽了不少孫元化對鄭海珠的誇讚,漸漸也起了服氣之意。
一個並非名門閨秀的小婦人,能讓孫元化這樣兼習西法的舉人老爺聽從她的見解,不容易。
顧壽潛將筆尖移到已然畫好的一頁圖前。
但見紙上,皆是各種圓球,有的中空,有的實心。
實心圓又各個不同,有的兩端固定尖如刀刃的銼頭,有的兩端突出斧鉞形狀的鐵片,有的則被顧壽
潛以分解圖的畫法,演示作對半炸開的鏈球狀。
孫元化俯身,一一指點:「這個,寫『響彈』,這個,寫『鏈彈』,這個,寫『攻城彈』。這裡,銼頭旁,註明:中以百鍊鋼條貫穿,兩頭銼尖,冶鑄時先定好中線,切勿稍偏長短,致圓彈飛出時有輕重低昂,不能直貫敵陣。」
匠頭葛洪,敬立一旁觀之,心裡驕傲而滿足。
孫元化叮囑成文的這些細節,都是葛洪和火器廠工匠們,數年來通過成敗都有的嘗試,積攢起的寶貴經驗。
去歲,葛洪帶著子侄回老家丹陽祭祖,遇到從北邊返回的同鄉。
那同鄉抱怨,京師的兵仗局,剋扣工錢,逼得匠人們偷偷接私活,朝廷火器的工期緊了,大伙兒就偷工省時,那還有什麼百鍊鋼的鍛造,隨便打一打,交差完事,反正神機營裡頭,如今也都是些宗室的廢物後代,或者太監老家來的子侄,光吃餉、不訓練,火銃運去也是擺著生鏽。
葛洪不免好奇打問,即使遼東鎮的火器是松江這裡供著,但薊鎮、宣撫、大同等地的營兵,朝廷難道不發火器?
同鄉喟嘆,發個屁,聽聞朝堂上的老爺們上奏說,遼東確實有韃子,花錢配點火器也就罷了,九邊的其他軍鎮,若也這麼著來,那些總兵怕會擁兵造反,況且必要加稅,會苦了老百姓。
葛洪就嗤之以鼻。啥苦了老百姓?分明是怕朝廷問有錢人家化緣嘛,畢竟如他這樣的草民,若不是出來靠手藝吃口飯,困在老家種田的話,實在榨不出什麼花頭了。
葛洪於是以自己為例,描摹一番鄭海珠這個女伯樂的知遇之恩,頌揚一通松江火器廠工錢開得高,老爺們從不打罵匠人,造出來的槍炮很少炸膛。他說動好幾個同鄉,回北邊設法花錢脫離京師匠籍身份,來松江一起干。
此刻,對自己的職業生涯抱有充分成就感的葛匠頭,正欲斗膽提醒孫元化老爺,書中這一頁,還要註明,鋼盤必須精心鍛打得厚薄均勻,他兒子葛海卻氣休休地跑來,跨進門的同時已急急開口稟報。
「孫老爺,爹,鍛打乙組的正副組長,都死了。」
……
小廝在前頭領路,顧壽潛來到佘山腳下泗水河畔的外來移民混居地。
華衣公子在或膽怯或獵奇的目光中穿行,最後停留在一片狼藉的鐵鋪子前。
杜鐵匠正蹲在地上,將零碎的鐵渣子撿到笸籮中。
抬頭見是顧壽潛來了,杜鐵匠暗然的目光一亮。
「喂,少爺來了。」他殷切地沖身後喊。
本該火光耀眼的鐵鋪子,像個晦氣的黑洞,韓希盈從洞裡鑽出來,走到白晝的亮處。
「對不住姐夫的……對不住少爺的好心。少爺要的鐵碾子和針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