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道:「這是紅茶,祥麟曉得,去歲我老鄉顏思齊幫朝廷從台灣趕走荷蘭人後,朝廷有意封他做台灣土司,他便定定心心地娶了台南女酋長,又將當地的野茶做出了新鮮的款品。一筆閣 www.yibige.cc」
今日傍晚入城,鄭海珠已與馬祥麟打過招呼,請他幫自己的紅茶產品誇讚幾句。
此際,馬祥麟捻出幾撮干茶葉,不緊不慢道:「對,這個茶,和我們蜀地的黑茶有些像。它比簡單炒制焙乾的綠茶難做,什麼揉捻、發酵的,都是鄭姑娘教的新詞兒,畢竟是她和她老鄉整出的絕活。」
清河參將鄒儲賢道:「好好的綠茶,作甚要做成這般」
鄭海珠知道北塞的武將們,打仗行軍中不可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所以和水手一樣,會帶綠茶嚼,聊勝於無地補充維生素。
她於是問伙夫討來熱水喝陶碗,沖泡紅茶。
一股醇厚的香氣,立時升騰瀰漫開來。
在座的眾人有些驚訝,很少有茶香能壓過雞肉燉蘑孤的濃香。
鄭海珠先抿了一口。沒有問題,顏思齊那位曾被弗朗基人虜作奴隸的小舅子文阿鵬,經受苦難的同時也的確學到了打制錫器的本事。用錫罐包裝的台灣紅茶,一點都沒有走味。
鄭海珠笑道:「各位前輩,紅茶因為製法不同,不光香氣重,味道也重。綠茶品的是清馥,紅茶喝的是暖烈。吃過大油的羊肉雞肉,來一杯紅茶,最是有助於克化油脂。」
鄒儲賢又打莽古爾泰,又趕了十幾里路,方才餓極,吃的肥雞最多,還滿滿地喝了幾勺鮮辣的雞油。
此刻灌了幾口紅茶,只覺得先苦後甘的滋味,竟將那幾乎泛到喉管的膩堵之意,開解不少,不由咂咂嘴,伸手摸了把沾滿雞油的蓬亂鬍子,贊道:「老夫還是頭一回曉得,茶能泡出這個味道,和酒似的,與肉同食,甚好。」
他對面的張銓,倒底是文官,於啜飲之道上細膩許多,慢品後,才與同為文人的孫元化評論道:「初入口時有些澀,渾無茶汁的清馥之感,再回味時,倒確有甘醇風味。」
孫元化師從徐光啟研究西學時,自然也和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過從甚密,遂恭敬道:「侍郎,泰西僧人給我們嘗過他家鄉一種叫咖啡的湯飲,倒是比這紅茶還香濃,但喝到最後一滴,也還是苦,不似吾等茶品,有甘甜後味。」
鄭海珠忙接上孫元化的茬:「孫老爺所言甚是。我和祥麟在台灣時,遇到尼德蘭東印度公司的紅夷人,彼等也提及咖啡,他們習慣了咖啡的焦苦,乍一喝到我們這種發酵的茶,頗為喜歡,畢竟我們這茶還多一絲甜意,並且茶湯紅亮,看著就煦暖養胃。並且,紅夷人還喜歡往裡頭加牛乳,就像蒙古人的奶茶。」
她甩出這個翎子,在濠明商社有股份、兒子還做著掌柜的毛文龍,怎會不懂得接。
毛文龍此番軍功有目共睹,與遼東兩位總兵越發不見外了。
「張總爺,頗總爺,鄭丫頭這一說,咱也可以把紅茶賣給蒙古人吶,他們那肚子裡,全是羊油,真得靠紅茶才化得了。」
遼東總兵張承胤略一思忖,本想藉此機會向張銓哭一哭窮,悲嘆朝廷欠餉太久,逼得遼東將士得跟駱駝似的,背著貨物到邊境的茶馬市口以物換物。
剛要開口,有親兵帶進來幾個商人。
商人們滿臉血污,手腳倒未見傷。
他們抖抖索索地掏出紙卷,悲悲戚戚稟報道:「上官,小的們從山西來馬市做買賣,今日撞到那女真韃子的潰兵,韃子的頭領搶了咱的貨,倒是留了命,讓咱們將這紙卷送到撫順的將軍們跟前。」
張銓、張承胤等幾個識字的,接過來一看,紙上以漢字寫著「告天伐明七大恨」。
張銓抬頭對鄭海珠道:「果然是你之前探來的七大恨,這一回全了,你來瞅瞅。」
鄭海珠湊頭瞧去,便是史料流傳下來、努爾哈赤找出的七樁侵略理由,除了頭一條指責明廷殺害他祖父與父親外(實在為誤殺),什麼苛待使節、影響稼穡、和蒙古為了葉赫老女爭風吃醋之類的,都極為牽強。
不識字的鄒褚賢等人聽張總兵念,邊聽邊罵「放屁,韃子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