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此時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個頭倒已和吳邦德這樣的成年男子差不多,面上和眼睛裡的神色,帶著底層出身窮苦孩子的小心翼翼。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他進到屋中,趕緊先跪下給張銓磕頭。
如今游擊參將之類的,遇見四品以上文官都要跪拜,遑論一個小小親兵。
張銓卻和藹地沖他點點頭,又見他鼻子凍得通紅,便從鵝肉大鍋的邊上拿了一塊黏米饃饃,遞給他:「娃娃,烘烘手。」
毛文龍對孔有德道:「有德,今年春天,你們運人參貂皮到撫順去趕大集,當時馬市上蒙古人和女真人情形如何你給張侍郎仔細稟報。」
孔有德捧著黏米饃,仍是跪著,恭敬道:「今春的馬市,有北邊蒙古暖兔部落的不少韃子來賣馬,但都是劣馬,沒人要,蒙古韃子就在撫順喝酒鬧事,後來聽說是李參將給了賞銀,才把他們打發走。不過建州女真韃子來得更多,他們,他們倒挺老實的,拿來的老參、皮貨、東珠、蜂蜜,都特別好,賣得也不貴,山西河北的商人都給包圓了。後來他們不夠賣,還把咱的貨收去不少,對咱也挺客氣。」
張銓問道:「建州女真沒帶馬來賣」
孔有德搖頭:「沒。照說建州韃子能從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那裡收來不少馬,撫順又近,趕著馬群過來,可比蒙古人省力多了。咱就滴咕,是不是因為韃子的老酋自立為王了,要攢馬打咱們哩……」
鄭海珠忽然打斷他,帶著一絲古怪之意笑道:「他們要打咱大明,是一定的,但今春馬市不帶馬來,估計是吊著四方馬販的胃口,待明春的馬市,大幹一場。」
孔有德微揚脖子,看著席上的鄭海珠。
這位婦人剛到遼陽城時,他就見過了。許三告訴他,那是與毛將軍合夥做買賣的商人,算是南邊那一頭的當家。
但沒想到,這婦人不僅做買賣,還能上席和兵部侍郎同桌。
孔有德向著鄭海珠露出有些詫異的目光:「鄭當家好似就在今春馬市一般,沒錯,開市約莫十來天,那些女真韃子就和馬販子們說,今年海西的葉赫部攔著道兒,野人女真的好馬過不來,待秋時他們的大汗收拾了葉赫女真,明春的馬市來個兩三千匹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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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微微沉默了一陣,張銓對孔有德道:「娃娃你先出去吧。」
又笑著指指他手裡的饃:「趁熱吃了。」
孔有德忙又磕個頭,一骨碌爬起來退出去。
毛文龍將臉色一沉,看看張銓,又看看鄭海珠和吳邦德,摸摸滿是胡茬的腮幫子道:「他娘的,這麼一看,還真是有點蹊蹺哪。他建州韃子啥時候怕過葉赫韃子了,會弄不到馬來換糧食」
鄭海珠道:「女真人都是獵人出身,最會設陷阱了。老酋可以設個陷阱,在明春馬市前放出風聲,說有大量好馬要趕過來,然後讓自己的八旗兵扮作商販,先混進撫順城,與後至的韃子裡應外合。對了,那個什麼蒙古暖兔部落,也很可疑,說不定明春依然要來討賞,實則是努爾哈赤的側應。」
鄭海珠所言,就是歷史上努爾哈赤計襲撫順的經過,但通過前前後後的點滴鋪墊,這個推測由自己說出來,就顯得不那麼突兀了。
「砰」地一聲,張銓將酒杯重重地敲在桌上。
他雖氣性剛烈,但舉手投足始終是溫文爾雅的作派,此刻的動作,已是少見的情緒宣洩。
「李永芳這個人,朝廷不能用了。奴酋去歲就已自立為汗,李永芳居然在今年的撫順馬市上,還讓那麼多女真人堂而皇之地入城!」
「張侍郎,」鄭海珠緩聲道,「恕我直言,李永芳還能用一下。不管他是已經被努爾哈赤收買了,還是這個人只是昏聵鬆懈,若老酋明年春真的有所攻伐,李永芳恰恰應該還留在他撫順參將的位子上,以免努爾哈赤生疑。至於建州韃子那邊的動靜,我們肯定要去刺探,但與其派軍將們去,不如我們這樣的商賈去。」
張銓微微一怔,繼而露出沉吟之色。
毛文龍則稍稍鬆一口氣。
今日鄭海珠在席間說起撫順或是努爾哈赤的第一件獵物,毛文龍初時還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