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微微低頭,穿過月門。一看他長得很高大,但也沒有高到能額觸門楣的程度,只是因為北方呆得久了,到精緻的江南總有種公牛進了瓷器店的侷促感,生怕一個轉身就撞壞東西。偏偏江南的東西又都是那麼柔美,怎麼看都不像北方出產的那般厚實耐造。
棋妙就在月門後面等他,兩人見面後也不打招呼,默契地往徐元佐房去了。在通報的時候,棋妙也不說名號,只說老六來了。
徐元佐放下手中的報表,示意劉峰坐他對面。
這種隔了一張案對坐說話的方式在別處並不多見,不過相比徐敬璉其他的詭異舉止,這並不算什麼。
劉峰等棋妙端來了茶再次出去之後,方才道:「佐哥兒,那邊的確上當了。」說罷,從衣服內袋裡取出一封信,遞給徐元佐。
徐元佐展開一看,果然是翁氏在蘇州挑唆姑蘇商人合力拒買松江徐氏的布匹。翁少山相信徐家挺不過這一關,肯定得大量出售棉布增加流動資金,方能去京中打通關節。蘇州作為松江的重要客戶,從江南到北京,運河沿岸都有他們的店鋪。如果蘇州商人這個時候抵制徐家布,無異於雪上加霜。只要能讓徐家周轉不靈,說不定還能將以前虧出去的都搶來。
「有多少人跟著翁少山?」徐元佐問道。
「不少。」劉峰道:「佐哥兒要名錄麼?我這兒有一份當日去翁家赴宴的人家名單。不過具體有多少人跟著干,這就有些說不清了。」
徐元佐微微搖頭,要這種名單對他來說並沒有意義。商場上你死我活,牆頭草多得是。難道全都拔光?不說有沒有這個本事,光是這種心態就不是個商人的心態。他道:「這些人家就如此信任翁少山?」
「一來都是東山商賈,翁少山頗有些聲望。」劉峰道:「二來嘛,翁少山當場也唱了一出金山銀山,結果木架子承不住金銀,讓人懷疑咱們年會上的金銀都是假貨。」
「呵。」徐元佐冷哼一聲:「我用的是熟鐵架子。」
劉峰跟著笑了笑:「不管怎麼說,翁少山也算是幹得漂亮。現在那些商家都說徐家沒銀子了。虛張聲勢,肯定熬不過去。」
「他們打算什麼時候收購別家的布?」徐元佐問道。
劉峰道:「他們說是要壓價再買。不過從翁弘濟的小妾那邊打聽得:其實他們早有計較,在侵占府庫一案未成定局之前,絕不買松江的布。以免徐氏走別家的渠道出貨。」
徐元佐輕輕一笑:「這真是下了大本錢啊。」
眼下這個時代,做生意全靠信用和人脈。無論是採購還是供應,都不願意輕易更換合作夥伴。因為在缺乏量化標準的情況下,貨品的質量出入太大,若是貿然更換供貨商。賣出去的商貨質量也十分堪憂。
蘇州的東山商人為了逼死徐家,還真是捨得拿自家積累的人脈出來賭。
徐元佐倒是也能理解,一旦徐家倒台,松江這邊失去棉紡巨擘,那麼蘇州商人就能從更散亂的小戶手中收到更便宜的貨等於打掉了一個流通環節,說不定還能取得一定程度的定價權。這個誘惑還是很大的。
「他們之中也有人提到了佐哥兒南下的事,擔心佐哥兒是否會將貨銷到南邊去。」劉峰繼續道:「不過有些人卻說佐哥兒去閩粵只是拜訪老師,並沒有與當地商賈交往,更沒說供貨的事。這事還要請佐哥兒確認。」
「我的確只是拜訪老師,跟當地商賈沒有往來。」徐元佐道。
劉峰眼睛一亮:「那麼就是說。咱們的確有消息漏出去了。」
徐元佐點了點頭:「這事也歸你管。」
劉峰道:「是!」
「等等,」徐元佐提前道,「如果不是故意出賣我的,好生教育一番,打到島上去就行了,不要太嚴苛。」
「小的明白。」劉峰應諾,又繼續道:「佐哥兒,蘇州還有一股潛流,是說遼海那邊的事。他們打聽到了佐哥兒去年從遼東進的人參、鹿茸大賺一筆,都在想分一杯羹。東山那邊也在推動這事。不願佐哥兒獨霸遼海。」
徐元佐笑道:「那是當然的,他們要把我困死在江南,遼貨若是源源不絕進來了,他們的作為還有什麼用處?」
劉峰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