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園裡見不得光的運作仍在悄悄進行,徐琨也從徐盛口中知道了徐元佐魚死網破的決心。
「這小賊竟如此猖狂!」徐琨憤憤道。
徐盛才是真正被威脅的人,當下勸道:「二爺,人說穿新鞋不踩狗屎,這事鬧到老爺耳中雖然也沒甚麼。但是外人不知情的,還道二爺有多麼看重銀子呢。」
徐盛對徐琨的影響力頗大,因為這麼多年來徐琨已經堅信徐盛的所有考量都是從他的立場出發。
這就是「忠心」!
徐盛十分清楚這點,絕不會偏離主旨,永遠都把自己的目的藏起來。
不過這回徐盛低估了徐琨對徐元佐的憤恨。
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衙內,徐琨就算在夢裡都不會出現被人輕視的情節。
因為沒人能夠輕視他,除非他爹徐階。
這則鐵律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夥計打破了,讓他如何咽下這口氣?
「哼,竟然敢威脅我!」徐琨攥緊了拳頭:「我還不信這個邪!就算讓父親知道我賣請柬又如何!就算這銀錢進了我的腰包又如何!父親難道還會為了這點小事責罰我麼!」
徐盛暗暗叫苦。他也不相信徐階會為了這點小事就責罰兒子,但是現在的關鍵是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徐元佐這種「他罵我,我打你」的無賴行徑,實在讓人不恥!
「我的爺啊。」徐盛勸道:「老爺固然不會為這事發怒,但是有那位大爺在,少不得一番明嘲暗諷,何苦去惹這個氣受?」
徐琨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撫摸著桌子,道:「大兄那邊的確有些討厭。你說他還不到四十,就真在家閒住,不出去當官了?」
如果徐璠不再出仕,冠帶閒住——也就是保留官身在家休息,那徐琨就不得不面臨兄長的威脅。
如今誰都知道徐家兩門產業之中,布行的收益最大,而且行情每天都蹭蹭往上竄。而米行卻日益萎縮,家裡許多地都改成了桑園,因此帶來的收益是種稻米的兩三倍。即便如此,要想趕上布行的收益看起來也很遙遠。
這也是因為徐家的絲綢、生絲生意都歸在布行。而桑葉作為生絲的生產資料,當然不可能超過商品的價值。
徐璠如果要選一個行當接手,布行無疑首當其衝。
「從目今這狀況來看,大爺倒是想休息些日子。」徐盛道:「不過他既沒有續弦,也沒有納妾,大約也是有些別的考量。」難得徐琨轉移了注意力,徐盛自然不會再把話題兜到徐元佐身上。
徐琨頓時輕鬆了許多,道:「這麼看來,他還是有心要走的。只要他肯出去當官就好。」他指望著徐璠出仕倒並非需要保護傘,家裡有徐階這尊大佛坐鎮,已經足夠震懾一切牛鬼蛇神了。只要徐璠在外當官,自然沒有人能動搖他布行生意。
「那是那是。」徐盛頓了頓,又道:「二爺,您看是不是去老爺那邊露個臉?」
「去,自然要去,否則風頭都讓老大搶了。」徐琨站起身,活動了一番筋骨,像是準備打仗一般往正堂去了。
誰知徐階已經和友人到了秋園小花廳,徐琨只好又匆匆趕去。
如今正值秋日,秋花綻放,艷麗之中藏了幾分蕭瑟。
徐階等人就花下酒,正是半酣未醉。看到次子姍姍來遲,心頭不悅,又因為酒勁發作,嘲笑道:「偏你來得最遲,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經世濟民的大學問。」在座的都是年高德重的宿老,看徐琨不過是個孩子,哪裡會顧忌他的自尊,開懷而笑。
徐璠陪坐一旁,自然也是湊趣地笑了。
徐琨看到大兄跟著嘲笑自己,心中邪火大作,頂嘴道:「孩兒自然要料理家中俗務,哪有機會無所事事。」
徐璠知道徐琨這話是衝著自己來的,緊握手中酒盞,望向父親。
「早就關照你要多讀書,做好學問,整日裡以家務推脫,倒有臉說!」徐階臉上一板,恢復了平素的威嚴,頓時壓得徐琨幾乎窒息,再不敢冒犯。
徐璠見幾位客人臉上也有些凝滯,暗道一聲:此刻正是時機。
他朝前坐了坐,面容上醞釀微笑,柔聲道:「父親,兒子近日閒住,在這學問上倒是窺得一徑。」
第四十一章 學問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