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京城,人人自危。
一百七十六名致仕官員,家家哭爹喊娘。
悽厲的慘叫聲,籠罩整個京城。
其他沒有致仕的官員,躲在自己的家裡,心驚膽顫地聽著屋外傳來的哭喊,根本睡不著覺。
謝遷和李東陽兩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睡。
陛下的手段,何時變得如此狠辣了?
兩人皆是回憶起,還在東宮詹事府任太子講師時,朱祐樘的樣子。
那個時候,朱祐樘謙虛,禮貌,做事小心翼翼,性子還有些軟弱。
而現在的朱祐樘,一念之間,便是上百人家破人亡,人頭落地。
如此鐵血手腕,哪還有半點以前那懦弱的樣子?
也不知道,朱祐樘這樣的改變,對大明來說,是福是禍?
謝遷和李東陽半是憂慮,半是欣慰。
而劉健的心裡,只有深深的不安。
最開始周太皇太后和前任內閣掌權時,劉健希望朱祐樘能夠強硬一點,收回皇權。
這是因為他那時還未入閣,仍在禮部任職。
作為東宮舊臣,只有新皇徹底掌權之後,他才有出頭之日。
不然他頭上,永遠會有舊內閣壓制著他。
後來,朱祐樘用雷霆手段,收回皇權之後,果然便將他擢為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得以入閣儀事。
可入閣之後,他又希望朱祐樘懦弱一些,這樣他作為閣臣,權力才會更大。
這就是典型的屁股決定思維,所處的位置不同,利害關係也有所不同,立場也隨之跟著變化。
但朱祐樘還是如此強硬,壓迫得內閣毫無反抗之力。
若是再無法遏制住朱祐樘膨脹的皇權,那以後文武百官,就真的只能淪為朱祐樘的家臣了。
文官集團從英宗皇帝八歲即位開始,利用英宗年幼的這段權力真空期。
歷經楊士奇,楊榮,楊溥的三楊時代,再到于謙,陳循,高谷等人的景泰時代。
文官集團成功竊取皇權,內閣權力開始無限膨脹!
讓內閣從一個簡單的諮詢機構,變成了一個可以遏制皇權的相權機構。
景泰年間,代宗皇帝不過是內閣的一具傀儡罷了。
連代宗皇帝想廢立皇子,都還要用金銀去賄賂內閣大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雖然英宗皇帝復辟之後,拼命將權力從內閣手中奪回來了一些。
但代宗皇帝的遺毒太深,內閣已經穩穩壓在了皇帝的頭上。
及至憲宗皇帝登基開始,利用西廠打擊文官集團,又將權力進一步收攏。
成化年間,人人都說大明朝廷內,是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
笑話大明的文官,尸位素餐,只吃飯,不幹活。
而那正是因為憲宗皇帝,以那爐火純青的帝王之術,將權力重新從內閣收回到皇帝手中。
眼看內閣岌岌可危,皇權將再次凌駕於文官集體之上。
突然之間,憲宗皇帝無端駕崩,內閣得以喘息,重新收攏大權。
原本以為,以朱祐樘那懦弱敏感的性子,待他登基之後,內閣可以更進一步掌控權力。
甚至做到像唐朝宦官那樣,可以隨意廢立皇帝。
但萬萬沒想到,朱祐樘的鐵血手腕,根本就不和他們玩什麼帝王心術和權力制衡。
稍有不稱心,就是抄家滅族!
偏偏兩廠一衛又如狼似虎,實力更甚之前,文官集體束手無策。
如今又在京城大肆查抄致仕官員,文武百官人人自危。
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劉健在書房不停地踱步,思索著對策。
隨後又坐在書案前,提筆寫信,
信未寫完,劉健忽然又嘆了口氣,將信紙放於燭火下燒掉。
劉健看著窗外,亮如白晝的京城夜景。
悠悠嘆氣。
均州。
夜幕下,一行數百人,奔襲到均州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