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竇嬰,天子看著小山一樣的竹簡,眼神閃爍。
在大漢近七十年的歷史上,有兩個利益集團是皇室最為頭疼的。一是軍功集團,也就是開國元勛;一是外戚集團,即太后或皇后的家族。
在開始的時候,軍功集團的威脅最大,因為他們不僅資歷老,心計深,而且手中有軍權。即使是高皇帝劉邦在世的時候,對軍功集團也多有忍讓,強悍如呂后,面對軍功集團的整體實力也不敢掉以輕心,呂家最後還是被以周勃為首的軍功集團掀翻了。
如今,隨著那些老臣逝世,軍功集團已經漸漸式微。像周亞夫那樣有能力的軍功二代三代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軍功集團的子弟都沒能保住父祖的榮耀,對軍隊的影響已經消失。
相對軍功集團則言,外戚集團的威脅要小得多,因為他們手中沒有軍權,他們只能依附在皇權上。呂后是個例外,因為呂家不僅是外戚,還是軍功集團的一部分,呂后的兄弟呂澤和呂釋之都是軍中大將。
呂后之後的薄家就沒有呂家的威風,竇家同樣如此。可是因為太皇太后竇氏的長壽,竇家的實力又比薄家要強得多。竇嬰本人有軍功在身,他在軍中也有相當的影響力。貶抑竇嬰,固然有王太后壓制竇氏有關,與天子內心的擔憂也不無關係。
所以,天子不讓竇嬰這樣的老臣參與北伐大計。如今讓竇嬰參與南征的謀劃,也只是用他的經驗,沒有讓他真正統兵的想法。可竇嬰顯然不滿足於此,他利用這個機會,將竇氏、陳氏子弟重新團結到自己周圍,這讓天子不能不提高警惕。
可是,看到這一堆竹簡,天子又不能簡單的一貶了之。
北伐的順利讓天子意識到了戰前充分的情報準備有多麼重要。如果不是梁嘯提議對匈奴地形進行繪圖,河南之戰不可能這麼順利天子最初的反擊戰略根本不是這個。
南征的困難不小,如果不把準備工作做細。很可能重蹈秦軍覆轍。
準備工作必須要做,可是怎麼做?
竇家子弟人數眾多,影響力不小,如果拒絕他們。無異於將這一群人全部拒之門外,勢必會引起反彈。如果不加以控制,這些人重新進入朝堂,又必然會造成尾大不掉。
「你們怎麼看?」天子把目光投入吾丘壽王和徐樂。特別是徐樂,他是竇嬰的助手之一。
徐樂感受到了天子的目光。略作思索,微微欠身。「陛下,臣覺得可用。」
天子盯著徐樂,不說話。
「臣奉陛下之命,配合魏其侯準備相關資料,這些日子出沒胡市,也算不辭勞苦。可是這些資料之中,臣的努力不過十一。若無魏其侯統籌,無少年協助,再給臣半年時間。也未必能做到這樣的成果。這還是在長安,若是遊歷南越,實地考察,臣估計,沒有十年時間都不可能真正有所收穫。」
天子眼神閃爍。
「常言說得好,無事則生非。這些少年不愁衣食,又仕途無望,他們嘯聚街頭,打架鬥毆,長安號為難治。他們是其中因素之一。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四出遊歷。如此一來,既為朝廷做了事,又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一舉兩得。」
天子又看向韓嫣和吾丘壽王。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頭附和。「臣等也以為如此甚好。」
天子笑笑。「好吧,朝廷可以不讓他們做官,卻不能不讓他們做事。既然他們閒得難受,就找點事給他們做吧。若人人都像陳家兄弟一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天子說著,拿起一卷竹簡。在手裡掂了掂。「走,去長樂宮。」
王太后看著不請自來的天子,非常意外。一般情況下,除了日常請安之外,天子很少來長樂宮,就算是她下詔讓他來,他通常也是推三阻四,推說政務多,拖上好久,勉強來了也是稍坐一會兒就走。如今主動登門,實在不多見。
「這是什麼?」
天子將竹簡推到王太后面前。「魏其侯最近的功績。」
王太后狐疑不已,打開竹簡,看了幾行字。「這有什麼呢,丞相也能做。」
「是麼?」天子意味深長的笑笑。「這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功勞,還有竇家近百子弟從旁協助。」
王太后臉色微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