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多斷後的秦軍一字排開,緩緩的壓向了前方戰場。
前面最顯眼的是五百餘騎兵。
戰馬不安的刨動蹄子,馬背上的身影伸手安撫戰馬脖頸上的鬃毛。
「呼哧、呼哧……呼……」
一道道粗重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起來,三萬人的氣氛逐漸死寂下來。
後方,秦軍主力已經渡過了汾水,還在搶渡汾水的四五萬人偶爾有人停下腳步回望向這邊。
戰馬上,王齕梳理著馬鬃,轉頭看向身邊的王翦:「對面就是黃歇等人十五萬大軍,你怕不怕?」
「怕!」王翦抿了抿嘴巴,老實的說了出來,十五大軍誰人不怕,他也不是萬人敵。
但旋即,王翦深吸了一口氣,馬背上精瘦的身軀猛的挺直:「但王翦已然從戎,為國而赴死,值了!」
說道這裡,王翦轉頭看向王齕,沉聲問道:「上將軍,你……值嗎?」
四目相對。
王齕滿是風霜的面容上沉澱著歲月痕跡,輕點戰馬,朝前方走出了半截馬身,隨後緩緩前行,披風揚在風裡,低沉的聲音響起:
「沒了王齕,還有王陵,還有蒙驁……大秦要一統天下,吾等武夫豈能惜命?若為將,必為大秦掙命,也為大秦萬千黎庶掙命!」
「你問我值不值……我告訴你……」王齕側過臉:「值!!!」
大秦沒的選。
六國沒的選擇。
天下紛擾,何得康寧啊!!!
……
汾水。
三條浮橋橫亘河面,人馬如織。
黑壓壓的秦軍士卒爭分奪秒的向著西岸前進。
撤離的人潮中,逐漸有人停下了腳步,站在汾水西岸回望東岸。
有聲音在士卒中間響起:「我想我娘了……」
周圍的士卒紛紛轉頭。
卻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普通男子低著頭,斷斷續續的說道:
「我已經三年未見她啦,家裡的糧食還夠吃嗎?……她夜裡還在織布嗎?……眼睛還能看的見嗎?……」
聲音已經帶上了顫抖。
兒行千里母擔憂。
更何況他還是為國征戰,是要廝殺,要來拼命……
周圍的士卒們聞言同時沉默了下來,一個個心底發酸,眼眶發紅。
正此時。
「可就這麼回去……」三十歲的男子猛地抬起了頭顱,普通的面容上已然淚流滿面:「……老娘就是看到我歸來也不會開心,老秦人絕不丟下同袍……」
言罷,男子咬著牙跪倒在地上,朝著家鄉的方向咚咚咚的磕了磕頭,旋即一把抹乾臉上的淚水,一提長戈,轉身朝著汾水東岸的方向跑去。
人群中另一道身影也轉過了身:「我也不走了,上將軍為我等親自斷後啊……」
「不走了!」
「不退了!!」
越來越多的聲音在士卒中間傳開,順著過河的士卒逐漸向著已經踏上西岸的大軍傳播。
士卒紛紛停下了腳步,望著東方那邊空曠的戰場上,那三萬殘兵在視野中晃動、衝鋒。
冷風吹來。
有人留下了眼淚,漸漸的咬緊了牙關,緊握著兵器的手心卻是一片滾燙。
……
汾水以東。
唏律律!!!
馬鳴長嘶,人立而起。
「眾將士!!!」
王齕橫槍立馬在大陣最前,抬槍一指,指向前方徐徐推進而來的龐大軍陣,風卷過他的聲音傳開,響徹天空。
「後方的同袍正在撤離,我們能爭取一點時間給他們,順便也告訴黃歇等人,我大秦男兒……」
馬蹄旋起泥土,王齕抬槍衝出,聲音高亢爆響:「從不懼死!!!」
「殺!!!」
蹄聲翻滾,震動地面。
長戈平放,鐵劍高舉。
三萬餘馬步大軍呼喝狂吼,縱馬、狂奔追隨前方的王齕,朝著十五萬大軍發起了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