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峰頂,後殿內。
樸素的白瓷壺盛著的香茶,被人遞到一對手掌當中。
這雙手不大不小,白皙光潔,十指修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若只看這雙手,斷然想不到是一位男子的手掌,這男子更已年過五十。
薛衣人抬起略細的眼眸,瞧了瞧奉茶上來的美女。
這女子年二十許,一襲豆綠宮裝,雲鬟霧鬢,體態腴潤,紅唇妖嬈。水眸閃爍間,便有一種煙視媚行的丰韻。
拜月教主安碧如,善使蠱毒,曾於盈盈淺笑之間,毒殺武當派十七子,名震天下。與鐵傳甲、全冠清二人,合稱拜月三人眾。
也惟有天子峰主薛衣人,才能令她如此恭敬奉茶。
因為,拜月教,不過是天子峰的一個支派而已。
薛衣人將滿壺香茶倒進木盆,開始洗手。
他起自貧寒,其他都不甚講究,但這雙手,卻是一定要保養好的。
薛衣人平生百戰,殺人無數,鮮血染衣,早年曾被稱為「血衣人」。
雖已很久未殺人了,但或許又有一日,需得靠這雙手,將敵手撕成兩片。
故此,他每天洗手三次,每次四遍。
先以精油輕搓,再以牛乳緩潤,後用香茶細洗,最後再以天山雪水清滌。
安碧如恭謹地為他潑去洗手的殘水。
等到她回來的時候,薛衣人眸光淡淡一掃,聲調平靜道:「神堂使者送上的信,你應該認真看過了。」
他面色紅潤,氣質陰柔,高冠烏衣。雖然年過五十,面龐上依然存留著五六分青年時的秀雅絕塵。
比起以疏狂名世的神堂堂主,薛衣人更像一名中規中矩的文士。
「字字逐讀,未曾遺落一言。」安碧如極為認真地道。
「那麼……」薛衣人緩緩抖落指尖上殘留的水珠:「那個神秘出現的吳鋒,又是個怎樣的人物?」
「粗野跋扈,輕狂無賴。」安碧如完全收起了平日的嫵媚甜膩,回答極為簡潔。
薛衣人話音輕描淡寫:「如此人物,想必對蘇夢枕的胃口。
安碧如道:「神堂眾論以為,此人狂妄勝過蘇夢枕十倍,籠絡人心的手段,卻不及蘇夢枕十分之一。」
「碧如看來,此子與小姐相比,恰似鷲鳥之於鳳凰。」
薛衣人又道:「蘇夢枕聲稱為繼承人迎娶我女兒。然而我若不應允,那吳鋒便做不了神堂繼承人。」
安碧如緩緩道:「蘇夢枕想要算計掌門。若小姐嫁過去,不但遂了蘇夢枕心意,更斷送小姐一生幸福。」
薛衣人悠悠看向她,撣了撣衣袖,目芒灼灼如電:「既然此子不過紙上談兵之輩,令他繼承神堂,豈不是斷送了神堂命脈?」
安碧如霎時愕然。
「日前傳言甚烈,說那吳鋒表面身份,乃是失蹤多年的吳君豪之子,實際上卻是蘇夢枕那狂生的私生子。蘇夢枕舍蘇燦而取此子,恐怕多是為了一己私心。」
薛衣人言淡如水,卻自有傲風,他行事向來謀定而後動,輕狂如蘇夢枕,他一直不以為然。
「掌門……您的意思是……」安碧如妙目圓睜,怔怔道。
「若顏兒願意,便送她過去,為我斬了蘇夢枕和那吳鋒的人頭,將神堂信手取了。若她不願,便就此作罷。」薛衣人輕描淡寫,自有決然意味。
後院。
一名紫衣少女垂著首,坐在一樹寒梅底下。
春梅乍謝時節,梅影紛紛而落,墜於地上,沾上她衣裙,令她置身一片燦爛花雨當中。
她卻恍若未覺,只是輕動縴手,似在刺繡一般。雖看不到臉容,但只瞧其身形,便顯出格外的幽靜嫻雅。
薛衣人負手緩緩步了進來。
「顏兒……」薛衣人露出憐愛神色,輕聲喚道。
「好乖。」這時,少女正柔聲自語道。
原來她並非在刺繡,而是撥弄一隻雪白色的小貓。
薛衣人啞然失笑:「你又在折騰你哥的那隻貓了。」
少女這才揚起了頭,登時整個院子都顯得明亮了起來。絕世的容華,如從仙夢之中飄搖而出。
她甜甜一笑:「誰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