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是萬國之都也是世上最大的城市,可惜有一樣不好,只要入夜就要宵禁。幸好城外金吾不禁,於是這萬國繁華都歸了長安城外的夜色。
各國商賈巨富會安心在這裡誇耀財富,因為有規矩;大唐功貴世家能撈得盤滿缽滿,因為有規矩;江湖人士從不敢撈過界,還是因為有規矩。到底有哪些規矩沒人說得清,反正不是唐律,但是有一件事人人皆知,定規矩的人是長安振衣幫老大,郁觀瀾。
江湖幫會的名號一般都很響亮,什麼天罡、劍神、風雷、血魂等,再不濟也得來個黑虎、斧頭什麼的。振衣幫這名字有點怪,乍一看還以為是洗衣服的幫派,這種窮酸名字居然是郁老大自己起的。其實出自左思的兩句詩: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說的是冷眼笑權貴,布衣傲王侯。
郁老大原名郁昞,文武雙全卻鬱郁不得志。他年輕時正逢大隋朝風雨飄搖,科舉早就停了,等到大唐武德年間恢復開科取士,卻又不得參加!原因非常荒唐,大唐科舉規定,除商人奴隸犯人以外,還有一類人不得報考,就跟皇帝重名的人,這叫犯諱。他名叫郁昞,犯了元皇帝李昞的名諱……
李唐開國皇帝是李淵,這李昞是何許人也?原來李昞就是李淵他爹,被追封成了世祖皇帝。於是郁昞書生萬戶侯的夢碎了,於是改名郁觀瀾,任狂瀾席捲天下,我自冷眼觀之,再後來成了兄弟數千的幫會霸主。
說了這麼多無非想說一件事,郁觀瀾這種人骨子裡是驕傲的,他自認布衣卿相,永遠不可能跟江湖人成為朋友。在他看來幫會最大的對手不是官府,而是江湖人:幫會是規則的維護者,朝廷不管的我管,你守規矩我賺錢,大家細水長流。可江湖人是規則的破壞者,撈一票就走,最不守規矩,其中他最厭惡的就是下五門,尤其看不上那些坑蒙拐騙的伎倆。
同樣,歸方震認為自己是手藝人,最看不上恃強凌弱的幫會。所謂下五門就是偷香、拍花、金批彩掛、風麻燕雀、盜墓。偷香是騙大戶人家小姐;拍花是拐孩子;金批彩掛是看相賣藥變戲法練把式;風麻燕雀就是多人、一人、色相、冒官等做局的騙術;至於盜墓就不必說了,是最難的一門手藝。
可就在青磚高瓦之下,郁觀瀾和歸方震兩人如老朋友般坐在葡萄架下乘涼,等待著方岩。
「歸先生,你的傷不礙事吧?」方岩沖兩人一抱拳,首先問歸方震的傷勢。
歸方震看了郁觀瀾一眼,一聲苦笑舉起了右手,他右手拇指已然沒了,新包紮的傷口還在滲血。
方岩大吃一驚。歸方震的傷放別人身上是輕傷,在他身上就是重傷,對於「手藝人」來說斷一支拇指等於廢一隻手。
「大拇指被人割了,臉面也就沒了,從此下五門裡再沒有歸方震這號人物。郁先生,方老弟,今天便是請你們做個見證。」歸方震說話的時候精神很差,好像完全變成了一個蒼老孱弱的老人,這種傷的侮辱意味大於實際傷害,老頭的精氣神沒了。
「是什麼人……」郁觀瀾也舉起了手,居然也被斬了拇指!方岩呆住了,出手的是一個絕頂高手,完全能殺掉郁歸二人,卻選擇了羞辱和警告。
「二位都是明白人,我就不繞圈子了。歸先生的晚輩已然救出來了,你我互不相欠。方老弟,浮生軒就在那裡放著,我已然寫好文書,你隨時可以來接管。」郁觀瀾沒有跟方岩解釋,而且語氣平淡,面無表情,「我們從來不是朋友,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但是上個月我們聯手去蓮花山救出了主上,從那時起便是上了一條船,我們只能再次聯手。」
方岩無語,居然還有用這種口氣談事情的!幫會老大的就在這麼說話的嗎?還真是不繞圈子。
「先是郁先生帶我們大鬧蓮花山,後來玄都觀人俑案發,方兄弟和我又去蓮花山盜人俑,最後才有的國子監叩闕,李綱先生告御狀。這幾件事連續發生,互為因果,在外人看來我們不是一夥也是一夥了。」歸方震在一旁嘆了口氣:「拍花是下五門不假,但這行當太缺德,被我抓住會親手打斷他們的手腳,所以我的徒子徒孫們沒有幹這行當的。前些日子被抓住的拍花黨都是生面孔,想來是有人栽贓,藉機把下五門趕出長安。」
「人俑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責無旁貸。」看著歸方震的神情氣色,方岩覺得有些愧疚。歸方震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