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日照峰之巔,順著坍塌大半的山體,遙望遠處月光下如一面銀鏡的堰塞湖。湖岸房屋盡毀,亂石嶙峋。再往遠處,城中醫館燈火通明,人聲喧囂。東海邊驚濤拍岸,烏雲翻卷,時而遮蔽朗月,便見黑氣縱橫。狹海波濤洶湧,留仙谷浮島之上,射出一束淡淡的紫色光柱,籠罩著海上一處孤懸的小島,偶有浪頭翻過,露出其中紫色電狀的劍陣。
「說是『煞』,實則不太恰當。是白家餘孽,無形無體,且可不斷吸收怨魂滋養魂魄。以他如今的能力,盡可遊走在天地之間,附身在任何實體之上。我們在蒼梧山所見,不過是他變幻出的其中一張臉,無人知道他本體長什麼樣子。」格落說,「當年瑤華宮還鼎盛時,也不見有這般人物。若有這本事,白家何至滅族。」
「正是滅族之恨,才激發出這般力量。」女帝收回目光,看著湖中偶爾越出水面的五色小魚,說,「東海下面那個,不也是這樣。」
格落聞言忍不住看了眼她的神色,見她面色始終淡淡,微諷道:「我記得當年玄弋和白英大婚,無妄塔都給出了警示,只有你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如今可信邪了?」
女帝看他一眼,噗嗤笑道:「沒記錯的話,你當年也是支持的吧?可惜身在無妄塔,份子錢都是阿旭幫忙送的。」她頓了頓,神色微冷,「我從不相信什麼警示,那把火也已經把我們的命盤都燒了。」
「風家都絕了後,如今無妄塔上那個風家的後生,連星盤都看不明白了。」格落嗤笑,轉了話頭,「藍斕,我一直知道你的身份,我也知道你跟揚赫舒早就聯繫上了。你從沒有放棄過。」
他用的是陳述句,女帝並不意外。她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經明了他的下文,淡淡道:「我不再管那邊的事。」
「你不管事,事來管你。」格落冷笑,「你要找陰陽訣,無妄塔上早知道了。他們不動手,是想等你找齊所有碎片。」
女帝譏誚道:「你既知道,又何必摻和進來。別忘了你還是個攜劍叛逃的『背誓者』。真以為九州沒人認得出你這把劍麼?」
「我就當你是關心我了。」格落沙啞地笑起來,「我是認真的,你別拿你那套帝王心術揣測我。蒼梧山鎮神決算是我的投名狀,你可願與我合作?」
「我不管那邊的事,你也不要來管我的事。」女帝神色恢復淡漠,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當年我便說過,一切後果我與阿旭承擔。格落,我們欠你的夠多了。」
「僅是合作,你何必要提恩情與我劃清界限。」格落微微嘆了口氣,「無妄塔近年來已經放棄了對我的追殺,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浮虛山惡之境開,混沌逃逸,連神主都為其所傷。你或許不關心,可這些事很快就會影響到九州,也會影響到你取陰陽訣。」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如若他們沒有能力關閉惡之境,未必不會帶走你的孩子們,用作修煉陰陽訣的載體。」
女帝微微捏緊拳頭:「我知道。」她出神地望著東海之上的劍陣,「盡我所能。」
格落好半晌沒說話,片刻才哂道:「藍斕,其實你是信命的。」
女帝挑眉看他。
格落繼續說道:「其實你一直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當年你為藍家打算好了一切,這才孤身上無妄塔,如今也是一樣。」
「不看命盤後,我慣於做最壞的準備。」女帝神情淡漠,「世人皆恐懼未知,其實能預見未來並非好事。我初時並不信所謂命盤。直到所有事都開始應驗,即便我想方設法避免,命盤上的事情還是會發生。我覺得一切荒誕恐怖,索性跳了無妄海。後面的事你也知道,我沒死成,砸出來一個炎旭——那是命盤上沒寫的事。阿旭跟我一樣,是個不信邪又不得不信了的,只是沒我那麼悲觀。可在對於局勢的判斷上,他又總是過於樂觀。」
她提到丈夫,眼底帶上了淡淡的溫柔,轉瞬即逝,「你不提起,我已經很久沒想命盤了。命盤既毀,即便當日種種皆有定數,往後之事卻未可知。與其說我知道會發生什麼,不如說我對當下的選擇有著清晰的認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