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芃姬飽吃一頓,起身帶著衛慈離開。
她發現衛慈從一開始就有些沉默,他懷中還抱著那一堆的「合同」,好似在深思什麼。
姜芃姬倏地停下腳步,衛慈一時沒有收住腳,冷不丁地撞了上去,前者沒什麼反應,倒是衛慈沒穩住重心退了兩步。他醒過神,連忙作揖告罪,姜芃姬問他,「子孝想什麼呢?」
衛慈會瞞著別人,但他不會隱瞞眼前這人,只要她問出口,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道,「慈在想主公的用意——」
姜芃姬偏首望他,輕笑道,「我能有什麼用意?」
衛慈分析道,「主公與黃嵩歃血為盟,僅從表面來看,這份盟約不是束縛黃嵩而是主公。」
黃嵩已經戰敗,主公要他生要他死,作為戰敗者的黃嵩能反抗?
姜芃姬不僅留著黃嵩的性命,還要與他歃血為盟,黃嵩失去了權利和一定自由,但他和家眷再無後顧之憂,只要他們一家安安分分,不管是主公還是未來的新主,誰都不能動黃嵩一家。區區一封盟約,保全黃嵩三代性命,等曾孫輩出生長大,那也是五六十年後的事情。
五六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世間風雲變幻,誰知道未來會如何?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份盟約對黃嵩不僅不是壞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不過——
衛慈卻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黃嵩那句「兒孫不能入仕,女兒呢」給了他啟發。
閒散宗室沒有權利,日子過得還不如尋常小士族,更遑論黃嵩還和姜芃姬爭過天下。
沒有權利、無法入仕,光有封爵又有什麼用?
為了保住門楣,黃嵩一脈就不得不耗費氣力去培養膝下女兒乃至孫女,助她們踏入仕途。
黃嵩舊臣看在以往情分和眼前的利益,不僅不會阻攔,反而會在背後推動一把。
五六十年,足夠朝廷權力結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女帝登位,亂世可以用武力打,太平之後,百官還是希望男嗣繼承帝位。
女子生育風險太大,誰也不能保證女子生育不會出危險。
對百官來說,男嗣沒有生理孕育的拖累,生存的可能性更高,對穩定朝堂更加有力。
除此之外,女子在朝堂的分量太輕,這也是女帝繼承制受到阻礙的難題之一。
衛慈有些心顫地猜測。
自家主公這是為以後的太女殿下鋪路麼?
當年冊立太女,顛覆以往的繼承機制,陛下衛慈承受了不少壓力,今生竟早早布局了?
一想到前世的女兒,衛慈不禁眼眶發熱。
儘管陛下抗住了壓力冊立太女,但百官對姜琰的質疑一直沒有少過,她只有做得毫無瑕疵,方能讓那些人閉嘴。可想而知,從出生到成年,這位承上啟下的繼承人背負著怎樣的壓力。
衛慈出神想著,倘若主公現在就為她鋪路,琰兒往後遭受的壓力……應該會小一些吧?
姜芃姬笑道,「我這人吃什麼都不肯吃虧,我給伯高甜頭,自然是為了讓他能回報我更多。」
衛慈聽後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主公的意思——」衛慈幾乎要咬著自己的舌頭,咬字都不清楚了,「您想——」
姜芃姬道,「我聽你說過她。」
衛慈目露詫異。
「當年漢美和婉兒成婚,你喝醉了,還警告子實家的豐攸別禍害琰兒,那孩子是叫姜琰?」
衛慈心臟怦怦亂跳,絲毫想不起這茬事情。
姜芃姬暗笑,她耳力驚人,衛慈那點兒動靜怎麼可能瞞得過她的耳朵?
有個女兒叫姜琰,豐真家有個叫豐攸的孩子還是她相好,這一波劇透她挺滿意。
衛慈承認道,「是,她叫姜琰。」
姜芃姬道,「那必是個很優秀的孩子。」
「生得很像主公,只是脾性不怎麼像,琰兒性情更加內斂深沉,年僅十歲便能出閣講學。」
哪怕是衛慈,他也摸不清這個女兒的心思。作為新建王朝唯一的繼承人,除了她自己之外,旁人無法想像她肩頭背負著多大的壓力。衛慈只能儘可能陪著她讀書,教導她學識——
1340:歃血為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