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高額角迅速顯露出一個不明顯的十字青筋,微微跳了兩下,道:「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魏小娘子,你若不會誦,就不要誦了,若讓人聽去,貽笑大方。」
魏小花咯咯咯地笑趴在榻榻米上,刮著臉道:「不要臉,羞不羞,李二牛你是在誇你自己嗎?這可曹植頌洛神的呢。」
李志高這才知道自己被戲弄了,臉色一下子又青又黑,嘴唇蠕動了幾下,不吭聲了。
原來,李志高小的時候,在魏小花眼裡,也就當個眉目如畫四個字而已,這一長大,可不了得,真應了男大十八變那句話,也不知是不是這洛水特別滋養人,身量抽高了不說,皮膚還白白嫩嫩,關鍵是五官一點也沒有長歪了去,反而越長越迷人了,再加上他這幾年刻苦研習經史子集,舉手抬足自有一派儒雅,眉宇之間更是流露出文人獨有的浩然正直之氣,簡直就像是從畫裡面走下來的神仙人物一般,若說之前的青衣少年如蒼松翠柏,那他就便是山間一竿玉竹,高潔,秀雅,有君子之風。難怪魏什長先前不敢認他,魏小花更是忍不住要拿他的相貌開玩笑。
「小花兒,莫鬧。」魏什長見李志高臉色不好看,忙叱了她一句。
魏小花這才在榻榻米上坐好,想想忽然覺得不對,又道:「李二牛,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她自覺自己這身男孩兒打扮還是挺成功的,這一路上都沒人認出,怎麼李家這個二牛一眼看出來了。
李志高偷偷瞥了她一眼,垂下頭,悶悶道:「你與小時候又無什麼變化,自是一眼便能認出。」
其實一眼能認出的是她額頭那塊疤,他還拿狗血抹過,自是印象深刻。
「怎麼可能?」魏小花摸摸自己的臉,卻沒想起額頭上這塊疤來,只想到她已經十三歲了,竟然說她跟□□歲的時候差不多模樣,這是在諷刺她長不大呀,想到這裡,她頓時大怒,「李二牛,我哪裡沒長大?」
說著,還挺了挺胸,可惜胸前綁著鐵片,看上去一片扁平,除了身量長高了些,別的地方,還真像一點也沒長大的樣子。
好在李志高也沒敢朝她胸前看,只是垂著的臉面上,漲紅一片,嚅嚅了片刻,轉而又對魏什長道:「魏大叔,家裡可好?」
魏什長頓時帶了笑顏,道:「好,一切都好,你大哥成親了,這是你大嫂給你縫的一件坎肩,我給你帶了來。」
正在魏什長從包裹里找那件坎肩的時候,魏小花突然想起來,自己懷裡還揣著劉小鹿讓她帶的信呢,一路上怕丟,她一直貼身放著,趕緊拿了出來,塞到李志高手中。
「這是小鹿托我帶給你的,快快寫張收條與我。」
李志高拿著那封用羅帕包著信,指尖觸著上面的體溫,手一抖,直接將信扔在小案上了,頭更是垂得幾乎低到案底下去,看得魏小花一陣莫名其妙。
「李二牛,又不是情書,只是家信,你做什麼跟當賊似的,快快,寫收條於我。」
李志高落荒而逃,自去取了筆墨,磨蹭了半天,才寫了一張收條給魏小花,極度慌亂之下,他竟忘了問她要收條做什麼。
魏小花得了收條,知道自己的木簪是保住了,心滿意足之下,也就不管李志高了,任由魏什長拉著他,將這幾年家中的事情一一說出。待說得口乾舌燥時,李志高方覺自己失禮了,趕緊煮了茶奉上,魏什長潤了喉嚨,一時興起,又把李三牛擅自跑出去的事情說出來。
李志高聽了,深覺憂慮,道:「小弟莽撞,實是不該。」
「不必太過擔心,三牛這孩子機靈,又得我真傳,自保當無問題。」魏什長又把安慰李老拐的話照搬出來,「興許幾年之後,他真的騎匹大馬回來,哈哈,我瞧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
李志高嘆息了片刻,自知無用,索性便拋了開去,道:「魏大叔遠道而來,且在侄兒這裡多留幾日,草屋簡陋,尚有兩間余房。」
魏什長口信已經帶到,並不想多留,但見魏小花的眼神兒總往外面瞄,又是興奮又是喜歡,便應下來,道:「小花兒頭一回出門,便多留幾日罷。」
李志高忍了又忍,終是說了一句:「世道不寧,女孩兒家實不該遠離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