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兒沒有料到萍水相逢的許商竟然會真心真義的救他,這叫他心情很複雜。
在離開了雕樑畫棟之後,獨自求生多年,見過人間百態,見過人世間最質樸的親情,也見過最直白的惡意後,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單純的蟠兒了。
但在他心裡,不知為什麼,仍然有公主。
他漸漸明白,他把公主當成了一個信仰,而不是一個活著的人。她的身影早就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公主總是沉默的坐在高高的樓閣上,遠遠望著宮門。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在他剛到蔣家的時候,也有好多天一直忍不住看著門、窗、牆頭,心中隱隱的期待和妄念折磨了他很久,他還記得當時勉強壓抑下的渴望的滋味。
他想走而不能走,因為他的容貌。
公主能走而不肯走,因為她心中的牽掛。
時間一年年過去,他不知道公主現在長得有多高,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但他還是期望能幫一幫那個小女孩。
那一年,樊城蔣府蓋起了高樓。讓他心驚。
樂城中明明沒有變化,公主和將軍似乎越來越好,為什麼蔣府要蓋一座和摘星樓一樣的高樓?
當時他已經沒辦法再從蔣府打探出消息。比起蔣盛,蔣彪手段更狠,心也更狠。他娶了鄭氏女,卻在第二年就故意挑起爭端,令鄭氏子孫與他人在城外急斗,一死三傷。他刻意偏向鄭氏,令樊城其他家族都開始孤立鄭氏。
他對鄭氏伸出援手,又娶了鄭氏一姝,倍加寵愛。鄭氏便成了他的馬前卒,替他得罪樊城其他世家。
蔣彪慢慢養大了鄭氏一族的野心,也用鄭氏一族除去了樊城其他較大的世家,令鄭氏受盡怨恨後,一舉將鄭氏剿滅,鄭氏雙姝在府中自盡,他又命人厚葬鄭氏雙姝與鄭家老人,賺盡樊城人心與厚望。
蟠兒知道,蔣彪的城府遠勝蔣盛,野心卻不下於他。他對公主渴望以久,必定不會放過公主!
蟠兒帶著黃老等三人,不想讓他們受到牽連就早早的帶著他們搬到了城外的野村里。
他有一個手藝,調胭脂。於是他調出很漂亮的胭脂,專給新娘用,要價卻比城裡的商鋪要便宜得多。雖然大家吃不起飯,穿不起衣,媳婦卻是要娶的,那些想討姑娘喜歡的小伙子們也會偷偷來找他買胭脂,黃老趁機賣一種可以把頭髮染黑的染料,兩人扮做有家傳手藝的爺孫,還編了族譜,就在樊城附近的幾個村子裡來迴轉,這個村住半年,那個村住半年,三年才能轉一圈,就這麼過了下去。
除了黃老手癢時忍不住給人治病不得不趕緊跑的幾次之外,他們漸漸安定了下來。
——只要不被人發現黃老是大夫,被人發現黃老就是黃醫,他們就是安全的。
那天,他從樊城回來的路上去了一處山崖。
蔣彪將有異動,公主必有危機!
如果他做了什麼,連累到黃醫他們產怎麼辦?
他打定主意回去就給黃老他們說實話,然後他會一個人去。在走之前,他會帶著黃醫他們搬去另一個城市。這樣就不會連累他們了。
但他這麼說過之後,黃醫翻著白眼倒在地上,捂著心口開始倒氣,做足了將要被不孝子孫丟下的老人悲痛欲絕的模樣。
蟠兒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黃醫哭不出來也做足了哭相,「我今年都九十了……」
阿布拆台,「你去年才說過了你六十七歲……」主要是黃醫的年紀一年一變,每回說的都不一樣!
黃醫一手拉他,一手拉蟠兒:「你這兄弟從小摔過頭,我一直都放心不下……」
阿布條件反射的摸了摸後腦勺,「那我腦袋後面這塊突出來的這塊是摔的?」
黃醫充耳不聞,「你們一家子兄弟,幹什麼都是一起的,上陣殺人也好,上菜市口砍頭也好,你都帶著他我才能放心閉眼!」
這話的意思仿佛是只要蟠兒帶上阿布,黃醫就能放心離開了。
蟠兒覺得自己這麼一去,生死不知,再帶上阿布就太沒良心了。但阿布從那天起就跟在他後面當跟屁蟲了。
另一個,香奴也要跟他去。他現在也改了個名,黃醫給起的,叫龍涎。
香奴很喜歡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