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整個人癱坐在八仙椅中,垂著肩膀,一言不發。
她就這麼坐著,腦海里一片白霧,畫梅到底說了些什麼,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邵嬤嬤把楊氏的狀況看在眼中,亦是暗暗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親生的母女兩人,突然之間陰陽兩隔了,楊氏如此反應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畫竹端了杯熱茶來,遞到楊氏跟前,輕聲道:「太太,您暖一暖身子,不管如何,一會兒還要去給老太太守靈的。」
楊氏是出嫁女,比不得楊昔知、楊昔豫這樣的孫兒的規矩重,但守靈也是缺不了的。
這一路要守到老太太出殯,之後做七,她也要在場。
哪怕是身子骨扛不住了,楊氏也不能倒下。
畫竹下意識地往外頭看了一眼,就賀氏剛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自家太太但凡有一點兒的怠慢和不周全,就要被賀氏大做章。
她咬著唇,腹誹了一通。
賀氏死的又不是親娘,哪兒會有半點痛楚?
此刻拿著老太太的命當尖刀,虎視眈眈要捅楊氏呢。
熱氣氤氳在眼前,楊氏才一點點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接過了茶盞,飲了一小口。
熱水下腹,楊氏精神了些,眼神重新有了焦點,她看著畫梅,道:「你剛剛說什麼了?你再與我說一遍。」
畫梅應了聲,又把先前的話重複了一回。
楊氏的雙手緊緊握著茶盞,長長嘆息了一口氣。
染了風寒病故,這不是什麼稀罕事情,尤其是對上了年紀的人而言。
楊氏記得,她的曾祖母也是這麼去的,彼時她才七八歲,允了她一道看臘梅的曾祖母一夜之間病倒了,反反覆覆撐了七八天,沒撐過就去了。
眼下,她的母親雖不是七老八十的年邁,但也算不得年輕了。
這幾年間,老太太也病過幾場,尤其是年初那一回,臥床了許久,便是調養回來了,以她的年紀,也是落下了根了的。
況且,老太太的性子極其要強,楊家這一陣的紛亂肯定讓她心裡堵了一口氣,而她的斷髮反擊,更是雪上加霜了吧
楊氏清楚的知道,她選擇自保是沒有錯的,可如今的結果,她也說不出什麼「問心無愧」來。
「我坐一會兒就過去,」楊氏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母親走了,就讓她太太平平地走吧,大嫂只要不說得太過了,我們就當沒有聽見吧
靈堂上鬧起來,是叫母親不得安生」
畫竹和畫梅嘴上應了,心裡的想法卻是一樣的。
賀氏那個人,怎麼可能不說得太過了呢?
邵嬤嬤替楊氏按壓著太陽穴,嘴上正想要問畫梅幾句楊昔豫的狀況,話到了嘴邊,突然就頓住了,吸了口氣,道:「蔡嬤嬤呢?怎麼沒瞧見她?采初呢?」
這兩人都是貼身伺候老太太的,往日一步不離,前回邵嬤嬤來送斷髮、與汪嬤嬤僵持對峙時,蔡嬤嬤也是亦步亦趨跟著的。
今兒怎麼反倒沒有影子了?
楊氏經邵嬤嬤這麼一提醒,也恍然醒過神來:「是了,她們人呢?」
畫梅亦是一臉莫名,她早上知道老太太過了之後,府里就忙得暈頭轉向的,以至於她隱約覺得缺了些什麼,偏偏又沒有心思去細細琢磨,此刻明白過來了。
缺了兩個應當在場的人,怎麼會不怪呢。
畫梅出去打聽了一番,回來與楊氏道:「禁足在老太太屋裡跪著呢。」
照打聽來的說辭,昨夜是采初守著的。
可能是老太太這幾夜歇得不好,采初也累著了,昨夜吹燈後老太太沒有什麼動靜,采初就睡沉了。
早上起來發現老太太沒了,采初就把蔡嬤嬤等人都喚了來,稟了賀氏。
賀氏趕過去,讓蔡嬤嬤她們給老太太梳頭更衣,府里搭了靈堂,就以幾人沒有伺候好老太太為由,讓她們在屋裡跪著。
邵嬤嬤皺眉:「老太太身邊四個丫鬟,怎麼就接連讓采初守了好幾夜?其他幾個都躲懶去了?」
畫梅搖頭,道:「分家後,府里人手變動不少,老太太身邊,除了蔡嬤嬤與采初,其他人都換了,采初大抵是信不過那些新來的,才親力親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