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榮媳婦記得,當時田老太太提過給顧微再撥一個人,顧微不想要,後來姑嫂兩人各退了一步,除了灑掃的小丫鬟,另有一婆子,天亮了過去伺候,等顧微睡了,她再回府里。
總歸是夜裡歇覺的時候,不許人在她的院子裡。
顧微彼時的身體與同齡的將門老太太們不能比,但並沒有到離了人就不能過的地步,便依了她了。
三年半前的一個初秋清晨,伺候她的婆子進了小院,就發現顧微磕到腦袋沒了。
蔣慕淵攔著顧雲錦的腰,低聲問道:「關於這一點,你記得大舅哥是怎麼說的嗎?」
顧雲錦道:「祖母發現三姑婆的死不是意外,而二伯父、三伯父皆有疑點,父親留下來的話是真的。」
這番話一出口,顧雲錦自己都發現不對勁了。
「三伯父從未通敵,二伯父臨死前說過,他去三姑婆那兒是想知道真相,意外發現三姑婆亡故,還尋到了那些信……」顧雲錦倒吸了一口氣,「我們都知道,那些信是害死三姑婆的人特特留在那兒誤導二伯父的,也就是說,二伯父在那日之前沒有認定自己的出身,他又怎麼會通敵。那麼,父親在戰場上聽到的那些話……」
蔣慕淵安慰一般拍了拍顧雲錦:「應該是狄人謀劃中的一環。」
在顧致渝受重傷時沒有結果他的性命,反而讓他聽見這麼一句話,再故意讓卓榮把顧致渝救回去,由顧致渝親自在老太太心中埋下種子。
親人間的猜忌,當真是一把利刃,哪怕不是立刻,也會在時間和一次次刻意安排的巧合之中,越走越遠。
可顧致渝做錯了嗎?
顧雲錦自己搖了搖頭,父親沒有錯。
就像蔣慕淵告訴顧雲映的那樣,顧致渝做了當時的他覺得應該做的事情——把聽到的告訴父母,讓父母小心求證。
顧雲錦又看了一眼寫得凌亂的紙張,見蔣慕淵著重寫了「密道」二字,她點了點,以目光詢問他。
蔣慕淵解釋道:「我在想,二伯父在破城之後,還想做什麼。」
「去密道那兒尋祖母?他想知道真相……」顧雲錦說完,自個兒就搖頭了,「二伯父若能直截了當地跟祖母開口,就不會走到那一步了。那夜的對質,應當只是兩人遇上了之後話趕話說的。」
「我也是這麼想的,」蔣慕淵頷首,「他去那兒,大抵是只想通過密道出城,而且,狄人也不知道他的打算。」
若狄人知情,必然會有人候在密道口。
無論是合作對象顧致澤當場斬殺也好,讓他出現在狄人陣中給顧家最後一擊也罷,再不行,送到安蘇汗那兒再做打算,可事實上,顧雲映他們出密道時,外頭沒有一人。
「二伯父到底是怎麼想的……」顧雲錦皺眉,「通敵投靠,是這麼投靠的?」
蔣慕淵亦苦笑,他在這兒把所有已知的線索拼拼湊湊,都還是無法拼出全部來。
畢竟,他不了解顧致澤。
當然,他最最不解的是前世、今生,顧致澤的身上到底發生了多少變化。
前世的顧家四房搬入京城,意味著狄人的挑撥是發生過的。
而且,蔣慕淵記得,皇太后在知道他與顧雲齊交好之時,也曾回憶起顧微來,顧雲齊答過,顧微就是在順德十七年磕到腦袋過世的,也就是說,顧致澤應該也看到過那些挑撥離間的信箋。
可為何,前世直至蔣慕淵被逼死的順德三十五年,北地沒有陷落,顧致澤也沒有通敵呢?
蔣慕淵甚至記得,順德三十二年,北境與狄人之間的戰事打得格外激烈,最終以顧家大退北狄而結束,戰報上,顧致澤軍功顯赫,不輸顧致沅、顧致清兄弟。
而順德三十四年,安蘇汗突發大病,北狄部落明爭暗鬥,被顧家打了個措手不及。
顧致澤曾經能抗住那些挑撥,以顧家子弟的身份對抗北狄,今生突然變卦,真的僅僅是因為長房進京嗎?
又或者,前世,在他死後,顧致澤到底有沒有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蔣慕淵揉了揉眉心,這個答案,還真是無從知曉。
真要說,就是他前世死得早了些……
這個疑惑,不僅蔣慕淵有,一樣盤旋在顧雲錦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