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了怔,想說不離開行不行?可又覺得太冒昧。
打見她第一面起,他就知道,她不屬於小石村,更不屬於青岡山。
他不曾問過她的過往,更不曾問過她為何到了青岡山。
相逢總要別離,荀郁斂下惆悵,抬頭看她。
姑娘嬌俏的臉上,眉梢眼尾流淌著隱隱淒楚,荀郁依舊笑得如青岡山的初陽般暖人。
「好,一路順風。」他如是說。
暖風吹起少年碎發,拂面而過。
翌日荀郁給她收拾好了包裹,處理乾淨的兔肉,曬乾後可以入藥的蟲子,當然還有既可入藥又可做菜的紫花地丁。
他知道瑾瑤也許以後不需要這些,可這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瑾瑤接過包裹,簡單告別後便踏著朝陽而去。
姑娘纖細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最終凝成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荀郁坐在庭中良久未回過神。
「咦?今兒個怎麼就你一人,你家那小娘子呢?」
是同村的王二來給他送雞蛋。
他家庭院養了許多隻雞,荀郁怕瑾瑤營養跟不上,拖他每日送來些雞蛋,而他會回饋些草藥作交換。
「哦,啊,她啊,她走了。」荀郁依舊笑吟吟道,面上絲毫不見任何傷心。
那人不禁詫異,「就這麼走了?沒說什麼以身相許?」
荀郁皺眉瞪了他一眼,「說什麼葷話,人家哪裡看得上我。」
王二打了下嘴,把雞蛋籃子塞到他懷裡,嘿嘿笑了兩聲,「也是,我瞧那姑娘長得嬌氣得很,也不是咱們這類糙漢能配得上的。」
說是村民糙漢,可荀郁一點都不糙,反倒生的風流雋逸,這也跟他平日只需采草藥給人看病,不需耕田有關。
「是啊。」荀郁斂下眸中傷悴,笑了笑,「多謝大哥的雞蛋了,以後不用再送了。」
本就是給瑾瑤準備的,她不在,自也不用再要了。
王二隨便去庭中挑選了些曬乾的草藥就走了。
荀郁抱著雞蛋籃子往回去,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荀郁,你想離開青岡山嗎?」
他心臟驀地漏了一拍,整個人血液凝固,手腳發麻,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轉身而去,姑娘立在籬笆處,白衣飄飄,嬌麗可人。
「想」他長長地說了一句。
太陽已全然升起,熾熱攀上整個青岡山。
纖細的身影在前,寬闊高大的身影在後,這是二人此生留在青岡山的最後痕跡。
或許,隱士本不該踏入紅塵
北戎喋血疆場,烽鼓不息,馬革裹屍,將軍百戰死,鮮血染紅了天地。
這裡沒有青岡山的旖旎風光,沒有上京的太平繁榮,有的只有慘不忍聞的猙獰哀嚎,和永無止境的死亡。
但他們,守護了上京的人稠物穰,守住了青岡山的如詩如畫,守住了景朝的錦繡江河。
身邊一個個戰友死去,傅凌胸口被一柄殘箭貫穿,鮮血染紅銀甲,流淌蜿蜒,不知是他的還是旁人的血。
刀槍劍戟的襲來,痛到極致已感受不到疼,灰頭土臉,鬢髮灰濛,好不狼狽。
戰火燒至周身,身旁又一個戰友倒下,傅凌來不及哀悼,來不及攙扶,只得略喘息兩口便撐著殘軀上馬,卻因手臂骨折,折騰了兩下又重重跌落在一片屍海中。
身側有人打馬而來,那士兵已直不起腰,虛虛地俯在馬背,鮮血染紅了棕紅馬,觸目驚心。
他滾鞍下馬,翻開斷手,撇開殘腿,爬到傅凌身旁。
「參將,我們敗了。」
傅凌用僅能活動的一條手臂,撐起寫著傅字的殘破軍旗。
他無力閉著眼,微微搖頭,「沒有,援兵還沒到,我們還活著,軍旗還在。」
那人淚水混雜著泥土鮮血落下,七尺男兒終是哽咽,「可,我們的援軍到不了了。」
緩了緩,他又說,「昭武大將軍拋棄了我們,金沙關一戰損失慘重,他們定會棄車保帥,視我們為恥辱。」